赵国公府的六人已经在坊口了,他们像是在盯着场子里的杂耍,不住地踮起脚、仰着下巴往场子里看,但余光暗暗在对面的人影中辨别,彼此都心领神会。
赵国公给他们的任务,是盯住了时机和分寸,就让射手做出动作来,但他们也要务保高审行的安全——那是赵国公的表弟,皇帝看重的开荒刺史。
如果在大过节的赐酺之日,永宁坊大街上有一位刺史毙命,陛下一定会难过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赵国公也必须如此交待。
这也没有多难,凶手注定以为行踪隐秘,而且注意力注会在高刺史的出现上,只要他举平了搭裢,有人在旁边碰一下他的手肘也就是了。
然后一拥而上,毫发无伤地将行凶未遂者拿获。
接下来的事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长孙无忌对于自己黄雀在后、算计一位房府的晚辈根本没什么愧色,玄武门起事时,房玄龄的犹疑虽说只是一刻,但已影响了他一生的才智和勤恳所得。
他听说李靖的不肖儿子已经在出兑府上的房产和田亩,有什么办法?凡做老子的哪一棵大树,洒下的福荫也不会太久,因为太阳要移、树也会枯倒。
关键还要老子英雄儿好汉。
赵国公冷哼着,居然想这个房遗爱到底是不是老房的亲生儿子,因为他同房府的另两位兄弟各方面差着太远,就那个黑和蠢,都没有老房一点模样。
赵国公相信自己手下人的机敏,极少像那年在山阳镇对付柳玉如时失手。
但那次是有缘由的,那一次赵国公的命令是不在于伤人,而是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回史馆失窃的、侯君集案证辞,这就限制了手下人的能力。
这次不是让他们伤人,也不行盗,而是扰乱凶手。
那么他的表弟高审行看似凶险,实则没什么大碍。但借此彻底让房府势力滚出长安,腾出几个少卿之类的职位给有用的人,岂不是最好?
还可警示一下郭孝恪,让他意识到永宁坊的太平也会被什么风吹动波澜。
……
永宁坊后宅,放生侯的娘满头大汗,仿佛是她在生孩子。
因为情况不是很妙,这个早有大名的郭待聘居然是个横生倒仰,只把一只脚探了出来。难道是急着去待聘?
大明宫里的皇后娘娘却不知永宁坊的情况,谢金莲和徐贵妃姐妹回宫后,皇后数落道,“谢金莲看看你,要钱不要人,金冠和袍子拿回来了,人呢?”
谢金莲说,“姐姐,曹王府人来人往,让我怎么追着问?万一泄露了陛下的大事就不好了。”
皇后道,“什么大事?莫非你知情?”
谢金莲和徐惠回来时,皇帝并未说他的去向,樊莺道,“该不会出城了吧,不想大张声势在师父面前摆阔。但这个时候不对,哪有大晚上拜年的。”
徐惠说,“陛下一定在城里,说不定悄悄去韩侍郎府上看看,也就回来了。”
贤妃说,“陛下不该独往独来一个跟班没有,不知道我们惦记。”
蓝妃说陛下去喝酒了,比如是去薛将军家,按着陛下与薛将军的关系,似乎他不想摆排场,也有可能。
思晴说陛下多半去了永宁坊,不论时间,排场,远近都有可能。
皇后道,“这才猜的有些门道。他这是亲自出马了,为的是郭叔叔复出的事。这么再看,陛下要在母亲面前装可怜,怎么能莽袍金冠呢?”
众人想了想,该出动的都出动了,软的硬的都施展了,也不见永宁坊吐口,陛下这是姑爷上门——玩亲情去了。
谢金莲说,“我们去丹凤城楼,看看陛下是不是遂了愿,到时在城头看他脸色,我们来猜。”
众人齐声说妙,又能居高看一看夜色下的长安,数一数谁家的烟花最艳盛,也是消磨时间的游戏。
她们带着侍女,拾级上城,来到了高耸的城楼下。
长乐坊大街有如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直南直北望出老远。
柳玉如想,她们这些人,很是有些像倚着门框、翘首等待未归的、牧马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