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国使节来朝,必须携带此符,正月来时须带第一枚,二月来时须带第二枚,依次类推。鸿胪寺内部另有“雄鱼符”十二枚,用以雌雄勘合。
而蕃国进给陛下的贡品,须由使者入境的州县负责装箱、打好封印护送入京,并且统计贡物名称、数目报于鸿胪寺。
鸿胪寺验收后,会知少府监及市司,由他们聘请“识物人”、辨认贡物是否值得奏送朝廷,并确定其价格,以作售卖、宫用、或朝廷回礼的参考。
待使者回本国或本部落时,皇帝陛下会按着识物人确定的贡品等级,给予相应的赏赐,以示礼尚往来。
“往年,室韦部使者返回本部时,自然会带回与那些珍稀兽皮、山参相应的回赐,”高峻说,“室韦部贡献出了‘冰玉潜龙樽’,但长安的回赐却仍如往年。”
而且,本该按制颁给的下一年的雌鱼符,居然一枚也没有!
这不就等同于很明确地告诉了室韦部:我不稀罕你的贡物,明年也不必再来了!?
“以稀世之珍,换得这样的回馈,放在诸位大人身上会作何感想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陛下胸有四海,对于主动归化的部族,绝对不会如此行事的!”人们纷纷说道。
高峻笑了笑,“正是此理!可问题正是出于鸿胪寺!”
通过翻查底帐,才知道在今年八月前后,典客署十五位典客中,负责东北辽东方向蕃部的,是刚刚入职不久的典客——马洇。
就在昨日,万年县县令姚从利亲执太子殿下的谕令,连夜赶至江安王府,将骑曹参军马洇请到县衙“喝茶”,真相才浮出了水面。
姚丛利性格谨慎,坐在堂上处理政事的时候,喜欢扎起腰带,整天都不动一动,又很注重仪表。
此人外表谨慎厚道,内心却很刻薄,每次审讯官司,必定吹毛求疵、穷追不舍,深谙鸡蛋里头挑骨头的精髓。
若是事先得了上峰的指示,那更要不置人死地决不会罢休的。与其打过交道的人真是既害怕又鄙视。
有太子的意思在里头,在姚大人面前,马洇只能恨自己不是铁打的了。
马洇一向重人际、而轻物理,信奉巴结得好就是一万个好。
以前在黔州的时候,此人不唯案理、只瞧着刺史高审行的眼色行事,胡判原都濡县令刘端锐命案之事,做起来也是连眼都不眨一眨。
这样的性格,注定会经常做出些利令智昏之事、且心无惧意。不做,不是不想做,只能说是没机会。
到了典客署之后,马洇自认为又得了通直散骑常侍褚大人这座靠山,胆子当然够大了,猛然见到剔透精美的“冰玉潜龙樽”,马洇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更兼此人一向视规矩如粪土,而典客署一人一职、事务繁杂、各管一方,各自按着章法处置公务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心监督其他!
马洇只恨,为什么别人是胆大心细,而自己是胆大心粗。
他忙着将家中的一只玉杯拿过来掉包,根本不知樽、杯之分,因而更不知修改帐册上的名称,甚至忘了将十二枚雌鱼符颁发给室韦部的使者……
而室韦部在重礼铺垫之后,大概在欢喜地等待使者归来、然后上表请入。然后入使长安者回来了……
高峻与皇帝、太子在翠微宫思来想去,与辽北方面的往来中唯一的差错也就是这一件了——差得太离谱儿。
那么,一向与莫贺弗交好、且一直热心于促成室韦部入唐的松漠都督府大都督——窟哥来讲,其内心的惊愕与不解,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了。
礼部尚书,莒国公唐俭也有些不解,“莫贺弗至少该致信一封,往长安问询一下的,也就真像大白……哇,只是不大可能啊!”
他想到,任何一个人拿出满怀盛情表达交好的诚意、却被对方无端冷落之后,都很少立刻去信质问缘由的。
如果冷落自己的,是幅员广阔、兵威强盛的大唐呢?那么偏居一隅、林僻人稀的室韦部首领,也许除了无尽的愤懑和憋屈,再也没有更适合的排遣手段了。
再遣使追问?人家连鱼符都不给你,脸皮得有多厚!
而且,他连宝物“冰玉潜龙樽”都不可能开口去索要了,那会显出你当时的诚意也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