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您今天就跟我说清楚你在家做过什么?」
&esp;&esp;林鹤洋刚想回嘴就看到孙艾伦带着她男友走进餐厅。那时还没到中午,餐厅里人不多,林鹤洋赶忙站起身来招呼那两人。孙艾伦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来,挨个拥抱了他们。苏瑞抱完,立刻就跟孙艾伦告状,语气还特别理直气壮,说你快帮我,林鹤洋他总惹我生气。
&esp;&esp;「是你无理取闹好吧?」林鹤洋恼了,压着声音冲他吼了一句。
&esp;&esp;苏瑞瞪大了双眼,蛮横地破口大骂,「你有理啊?之前搬家的时候你做什么了?」
&esp;&esp;「你真说得出口,哪些脏活累活不是我做得?!」林鹤洋顶嘴道,「你要求还那么多,光是挪家具就挪了好几回——」
&esp;&esp;「我还不是希望能住得舒服点儿啊?!」
&esp;&esp;「——你还怕虫子,看到蟑螂都要我给你打……」
&esp;&esp;「连这个你都要抱怨?!打个蟑螂你都不乐意?」
&esp;&esp;林鹤洋「啪」得一下合上菜单,连一直目瞪口呆围观他俩口角的孙艾伦与她男友都被吓了一跳,他借势抬高了声音喊道,「不要再吵了!点菜!」苏瑞也被他突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楞了几秒,随即脸上立刻爬上一阵嗔怒,也「咣当」一下子把菜单扔到桌上,把面前的碗盘敲出了些叮咚的脆响,差点引来服务生的註意。苏瑞仿佛真的炸了毛,连头发丝都散发出一股让他退避三舍的杀气,他不着痕跡地在椅子上往远离苏瑞的方向挪了挪,声音也软了下来。「好啦……对不起啦。」他示弱道,「是我不好,咱们先点菜吧?好不好?」
&esp;&esp;直到威廉·诺里斯和他妻子姍姍来迟时,他们两人之间的凝重气氛才稍微消散了些,只是苏瑞那张嘴又不闲着了,非要跟威廉·诺里斯告状,把他说得像个大少爷,在家什么都不干,只知道享清福。林鹤洋垮着脸,每一句话都想要张口反驳,但就是不知道该在哪一句话插进嘴。苏瑞说的每一句话在他看来都那么蛮不讲理,但仔细琢磨好像又有点道理。
&esp;&esp;你好逊啊,姓林的。
&esp;&esp;孙艾伦悄悄凑过来说,瞅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不以为然回答道,算了,反正他打架也打不过我,我嘴上还不让着点,岂不是太没人性了?
&esp;&esp;挺好,挺好。孙艾伦说道,别人都不了解你,只有我知道你嘴有多毒,你肯定没少惹苏瑞学长生气呢。
&esp;&esp;林鹤洋气不打一处来说,连你都不帮我说话——
&esp;&esp;苏瑞恬不知耻凑过来打断他俩的悄悄话,那时他已经气全消了,又恢復了平日那一股温柔贤良好像笼罩着一层圣母光辉的模样,冲他们说,你们在说什么呢?没有在讲我的坏话吧?
&esp;&esp;没有没有,我们夸你呢。他俩同时敷衍道。
&esp;&esp;八月还未开学,校园里人不多。他和苏瑞重返母校,来到了这个他们五年都没有再返回的地方。他们从东边进入校园,走进偌大的中央草坪又向右拐上车道,在那里等来一辆校车他们就会上去,随缘地让校车带他们驶向所有地方。整整八年前,他在盛夏之中来到了这里。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那些树荫连成整片的绿色,砖墻画出红色的幕布,就像被他拋之脑后的过往。
&esp;&esp;「我们要往西校区去了。」苏瑞说,指了指奥伦坦基河。桥下的河床上聚集了几隻黑色的鹅,「呱呱」叫着好像电影里的反派。
&esp;&esp;他突然有些想念这里的冬天。那令人窒息的漫天大雪好像也不算差。
&esp;&esp;「当初我还来过这里的警局,你记不记得?我在那里做笔录来着。」那人突然指着这条巴士线路劲头的拐角处,那栋孤零零的二层建筑。
&esp;&esp;啊……他想起来了。那时他大一,热血沸腾地和一个叫珍·阿尔伯特的女人跑去跟校警告状。教室里的椅子都被挪到一旁去了,只剩下一张大折叠桌放在中央,两名校警看着苏瑞,在那里问话,「那个教授对你做过什么?」,仿佛犯错的是苏瑞。如今这栋建筑连一点点他们存在过的跡象都没有了。那就好像苏瑞一样,像一隻鸟,来去匆匆,雁过无痕。
&esp;&esp;「不知道jab怎么样了。」苏瑞又说道。
&esp;&esp;「你还记得他啊。」林鹤洋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喜欢听到那人嘴里说出那个「教授」的名字。他仿佛又回到了快十年前,那个对什么事都能愤愤不平的年少的自己。他一边念念不忘地记恨那个「教授」曾对苏瑞做过的变态事,另一方面……
&esp;&esp;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清楚那隐晦的感情是什么。嫉妒——是以他的理性为燃料的嫉妒。无论是以一种怎样的手段,他都嫉妒那个教授能在苏瑞十八九岁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sp;&esp;从西校区坐上巴士回到主校区的时候,苏瑞突然提议回到他曾经的教学楼看一看。他们到达设计学院的教学楼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走上三层之后他们发现大部分办公室都是空着的,只有个别教室里还上着暑校的课。他们穿过一间间教室之后就到了接连的教师办公室。苏瑞在其中一间门前停下。那些办公室的门边都贴着一块牌子,里面卡着这间办公室内的教授、讲师或助教的名字。苏瑞就站在那牌子前喃喃道,「名字变了……」
&esp;&esp;「你认识这个教授吗?」林鹤洋问。苏瑞摇了摇头,说道,「这间,以前是jab的办公室。」
&esp;&esp;林鹤洋二话不说,拽着苏瑞的手腕就往前走,手上用了些力道,让他暗自担心会不会把苏瑞脆弱的关节抓碎了。「喂、很痛。」苏瑞被他拽着趔趄了一下,胳膊在他手掌里挣着。他猛地停了下来,那人就撞在他身上。「你为什么想回到这里来?」他回过身来,抬起双手抓住苏瑞的肩膀,问道,「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再看到『那个人』的办公室。」
&esp;&esp;「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们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他的下巴上都能隐隐感觉到苏瑞的鼻息。
&esp;&esp;「我当然不喜欢他!」林鹤洋压低了声音喊,「我唯一一次见到他,就是在酒吧里,看到他差点强迫你——」
&esp;&esp;他没有再说下去。
&esp;&esp;苏瑞低着头,「……我那时候很恼我自己,明明是成年人了,却还被教授牵着鼻子走。」
&esp;&esp;「你那时只有十八九岁而已……」他回答。虽说人十八岁成年,但没有人会把十八岁的人当成真正的大人。
&esp;&esp;「你也只有十八九岁呀。」苏瑞却说,抬起眼来目光翩翩望着他,「你救了我。」
&esp;&esp;林鹤洋觉得自己耳朵后面有点发烧。他故意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我那时候是比较莽撞啦。」
&esp;&esp;苏瑞笑了,又开始迈开步子,他们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偶尔一两间教室内回荡着讲师授课的声音。在那些隐约的声音中,苏瑞随即收起了笑容,厉声道,「我是说真的。」
&esp;&esp;「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