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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熟悉的画作(第2页)

&esp;&esp;我那幅画的灵感其实来自于一部1990年的香港电影《阿飞正传》,讲的是一个被养母养大的男孩去菲律宾寻找生母却死在那里的故事。电影里最有名的一句台词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没有脚的鸟,它一生都在天上飞啊飞啊,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riley的这部小说让我想起这部电影、还有我自己。我想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内心被禁錮在某处,身体却在漂泊,总希望能没有顾虑地飞到很远的地方,却在累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根。那时riley跟我说,她其实还没想好小说的标题,是我这幅画给了她啟发。等到《无足之鸟》准备出版的时候,riley主动联系了我,希望将我这幅画作为封面,并邀请我给她画插图。」

&esp;&esp;「能说说你和《无足之鸟》这本小说的共鸣吗?」

&esp;&esp;「我觉得稍微了解我一点的人大概也知道一些我的经歷。我来自中国,父母大概比你们在座的所有人的父母都保守——哦、对对,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爸妈是最保守的——所以大学二年级我逃走了,去了美国继续念大学,但临近毕业时我爸受了腿伤,所以我便回国了。老实讲,我那时候以为我再也不会离开我的家,那个让我喘不过气又不忍心彻底离开的地方……」surisu停顿了片刻,而没有人插话,因为整个礼堂的人好像都沉浸在家庭给自己带来的苦痛之中。家庭就是如此。

&esp;&esp;一个让人想要挣脱又心甘情愿被捆住的地方。

&esp;&esp;「但我还算幸运,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得以来到这里,我不清楚我是否还会回到我的家乡,但我今年二十七岁了,成年之后的我一直在漂泊,我觉得这种感觉,就是《无足之鸟》里想要描写的状态。」

&esp;&esp;「suri,你毕业后本来已经回到中国,为什么又要来到温哥华呢?是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

&esp;&esp;「就像我刚才讲的,我曾经和我的父母关係很差,也试图逃离过一次。然后我又不得不回去,但只坚持了两年我就受不住啦,我想要换个环境,或许我比很多人幸运的是在工作上遇到了贵人,然后得以来到这里。温哥华的文艺气息很浓郁。我也很喜欢电影,这里不像好莱坞那么血雨腥风,是个能沉下心来学习电影的好地方。」

&esp;&esp;「嗯——」女主持人稍微等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他的回答有些短,但见suri已经噤声了,就打算开口问下一个问题,只是那人又突然说道,「其实我来这边还有个原因啦。」

&esp;&esp;「是什么呢?」

&esp;&esp;「一个人放弃原有的一切突然来到另一个地方一般会是因为什么?」那家伙拖长了尾音,瞇着眼睛笑,卖着关子,好像很享受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在他身上。

&esp;&esp;「哦——」女主持人好像知道了答案,她瞇起眼睛笑了,刚想要回答的时候却被苏瑞自己抢了先,「是爱情。」

&esp;&esp;观眾席发出了陆陆续续的笑声。

&esp;&esp;「很庸俗吧?起初我来到这边确实是为了追随爱情,但在这边生活了一段时间,就觉得这里更加适合我。我过得清净,时间久了,就觉得这不是个坏决定。」

&esp;&esp;「那你追到这个幸运的女孩了吗?」

&esp;&esp;这位surisu咧开嘴笑了。那是林鹤洋最最熟悉的一种笑,眼睛瞇成了弯弯的月牙,眼角勾起上翘的笑纹,甜美而热烈。

&esp;&esp;「是幸运的男孩。」那人说。

&esp;&esp;礼堂里突然安静得让人心慌。林鹤洋坐在角落里,无意识地微张着嘴,两颊都麻了,只知道怔怔地看着台上的几人。「但我没有追到他。」surisu继续说,「我们实际上从没有在一起过。我们那时候一起在美国唸书,是朋友却又好像有一层奇怪的关係。有一段时间我们保持着『datg』的状态过了很久,他姿态很高又固执,我们之间有很多认知上的差别,就好像两个尺寸不同的齿轮被强行按在一起,然后我们两个之间的『曖昧』被他父母发现,他的家人——或许做了这世界上所有家人都会做的事——强烈反对,在那之后我们就彻底断了联系。」

&esp;&esp;「听上去你们的感情对你们两个来讲都不算『幸运』啊。」女主持人说。

&esp;&esp;安静终于被打破了,人们又开始笑起来。

&esp;&esp;surisu没拿着话筒的那隻手摊开来,他转身面对着观眾,语气里掺杂着过多的俏皮,「怎么,你们就没有人经歷过『不幸』的爱情吗?」

&esp;&esp;主持人似乎一时间也在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只是在这个相当开放的地方——艺术圈则更甚,她没有过多追问,而是打趣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

&esp;&esp;surisu附和道,那张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尤其是你,rachel。你知道我一直对你一见倾心。」

&esp;&esp;观眾席又响起了些笑声。坐在观眾席倒数第二排最靠边的位置上,林鹤洋内心五味杂陈。这种话如果被其他任何男人说出口,都要被人骂下流,只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所有人都能当善意的玩笑。林鹤洋咬着后槽牙,眼前发黑,他身旁的女孩还在跟他说这什么,但无论是那些话语,还是观眾间的笑声,都在他耳边模糊了起来——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总能摆出一副温柔典雅的样子,无论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只要稍微招摇他万分之一的可爱,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原谅?只有他知道这傢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了解他。他了解surisu。

&esp;&esp;surisu总是用他温柔热烈的假象蒙蔽所有人。他把他们拉入深渊然后轻而易举地抽身而退,然后把他对苏瑞那曇花一现又无疾而终的心动高高在上地总结为一段「不幸」的爱情。

&esp;&esp;是的,如果说surisu把自己比作那种没有爪子总是飞个不停的鸟,那么他的确是。

&esp;&esp;这样恶狠狠地想完,林鹤洋感觉自己好像被愤怒和痛苦推下悬崖无尽地坠落。如果苏瑞是那隻鸟,那么他又是什么?四年前是他选择离开的。他做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如果苏瑞没有放弃了国内的一切来到温哥华,他也许还能够保持这个想法过一辈子,只是如今,那人远远地站在那里,就在他的视野里,真实的,快要迈入而立之年的,为了他而来到温哥华的苏瑞。

&esp;&esp;surisu……

&esp;&esp;他真的心安理得地开始使用这个名字。很多年前当他还据理力争地辩解这并不是他的英文名,那时候他们在那座破旧的两层小楼里,初来乍到的留学生们拘谨地拿着五彩繽纷的塑料杯,里面装着除了酒精以外的所有饮料。

&esp;&esp;然后这个surisu凑上来,递给他一张装有papajohn’s芝士披萨的纸盘子。

&esp;&esp;从那一刻,他从未停止坠落。

&esp;&esp;他想,他需要去印证一些事。

&esp;&esp;比如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并不只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不幸的爱情」。

&esp;&esp;座谈会结束之后的签名环节开始了,洋洋洒洒几十人拿着展览画册在台前排队,排得观眾席之间的过道都被站得人满为患。他木着脸,终于引起了谭蒂娜的怀疑,那女孩甚至拽起了他的胳膊,不停问他「你怎么了?林鹤洋,你脸色好难看」,他才醒来。

&esp;&esp;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已经站起身来的女孩,问道,「你想去签名吗?」

&esp;&esp;谭蒂娜眨了眨眼,有点为难,很是替他着想地说道,「我想要签名,但人这么多,如果你不想等的话……」

&esp;&esp;「咱们排队吧。」他点点头,冲女孩温柔地笑了,「你想要签名咱们就排队。」

&esp;&esp;谭蒂娜脸红了,她低下头,从林鹤洋身前挪过去,走到观眾席的过道上,他们俩擦身而过时,女孩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肩膀却还是碰到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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