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远在萧寒沮丧的脸上看出了晦气,斜睨了他一眼,幸灾乐祸道:“看来,萧老弟也是竹篮打水一一一场空。”
萧寒恨恨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可心里实在是懊恼,不是懊恼这次的失败,而是懊恼自己的表现,明明自己是无所谓的,可为什么脸不争气?沮丧呢!
人就真的这么无助吗?大厅里这两个对面坐着的人,都知道自己没戏,可心里都奢望一个奇迹出现,这就好比凌晨就要被斩的犯人,在漆黑的牢里,除了恐惧就是祈盼着奇迹。而全没有自个的主张。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费月出来请他们俩进去,他们俩刚进,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更使他们俩懔懔而怕,这感觉就象己到刑场在吃最后一顿阳世饭。
对于这残忍的宣叛,费月心里可能也觉得过意不去,便谦虚地请她老板宣读。干老头子不中道,摆摆手,还是让她来。
干老头子就是她老板徐鸿业,萧寒早就从他架式上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他无法想象这平日里孤芳自赏、落落难合的女人竟傍如此一位大款。看来她流露出来的傲慢,遮不住的傲慢仅是对人,而不是对钱。从这方面说,她还不如许仙儿。如果说萧寒原来对她的鄙视是违心的、是做作的。那么这次见到徐鸿业,对她的鄙视是发自内心的。
费月不敢违拗她老板的意思,只能站起来,她先和稀泥道:“首先,感谢你们两位对本公司的支持,看得出,你们对这次设计是相当尽心尽力的,也花费了许多功夫,完成的作品,各位在座的专家也表示认同,应该说你们的作品都是上乘之作,要我们评出孰优好孰劣,实在是难以下结论。只是……”来了,萧寒心说:她后面可能蜻蜓点水,一扫而过,可这蜻蜓点水,足以让人毙命,这之前的许多不眠之夜白费。果然她说:“只是都有点小小缺憾,譬如说刘院长的方案,空间通透、步趋景移,豪华而不奢侈,但他没有抓住徐董的意思。萧工的方案是领略徐董的思想,可是……”她止住对萧寒抱歉道:“萧工我是实话实说,希望你别见怪。”萧寒听后,心好笑,想:我再小气,也不会小气到如此之份上。示意她讲下去,她说:“萧工是设计了一个岭南式装修,可是在座的专家看了,觉得不地道……”萧寒插嘴道:“各位专家是有慧眼,我是对岭南建筑不甚了解。”费月听后对他笑笑,表示赞许。她最后提高音贝,宣布:“根据我们投票的结果,我宣布……”“别宣布了,重做呗!”萧寒心是这样想的,可耳朵却听见:“萧工的方案作为我们的实施方案。”萧寒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刘明远气急败坏道:“莫名其妙!”刘明远毫无风度的表现,让整个会议室本来窒息的空间更加窒息。尤其是费月也觉对他不公,低头对徐鸿业建议道:“徐董,我有折衷的方案,您看行吗?”徐鸿业示意她讲下去。她说:“刘院长没中标,是他跑了题,而并不能证明他没实力,而萧工中标是讨巧领悟了您的意思,应该说他们俩都有实力,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俩强强联合,共同完成施工图设计。”
“我不干!”刘明远未等徐鸿业表态抢先道:“阿月,你是知道我这人是很有原则性的,我是从不跟人合作,更别说当人下手。”说完负气而去。扔下想为他挽回一点点颜面的费月,她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萧工,我觉得屏风长宽比不对……”、“萧工,春水镇有个明清老宅……”、“萧工,谷大师觉得你右厢房门的风水不对……”……设计是中标了,可萧寒怎么也没想到中标就意味着套牢,他那一点点仅有业余时间全部被费月占用掉了。从修改方案起,费月就提出上述无数的疑问和修改意见。她对设计方的苛刻程度,己到了孰可忍,誓不可忍的程度,可萧寒还是忍住了,这倒不是他在乎这些设计费,因为这设计费无论是从面积上算,还是造价上算都比不过在罗本末那画一栋住宅楼的奖金,可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却远是它的十倍以上。那么萧寒是怎样才忍住的呢,说实话,他也不清楚,他也曾在心发过无数誓,只要她打电话来,他要拒绝要坚持己见。可是等到她真的打电话来了,他听到她悦耳的声音,仿佛中魔似的,脑袋一片空白,顺着她的思路讲,全盘接受她的提议。等电话一挂,头脑清晰起来,他才知道自己又中了她的套,只能拍打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不争气。三番两次后,他也曾总结自己,觉得自己就是毛主席所说的:可以迎着枪林弹雨,却抵制不了糖衣果弹的袭击。他曾经也提醒过自己,费月是不能沾边的!可是为什么总是那么迁就她呢?他想了许久,就是想不出道道来。
终于修修改改地把施工图完成了,交到她手上,萧寒还心想:总算可以轻松了。不曾想,刚施工,比原来还要忙碌。原来也只是电话骚扰,现在整个是三陪一一陪她买材料、陪她下工地管理、陪她召开现场会。萧寒觉得她太过份了,他也搞过几年的设计,接触业主可谓是五花八门,可就没有象她这种苛刻的。他本来就少的业余时间全部被她占用了,每天下午六点钟,她的车准时在牛尾巴山下侯着他。
他这段时间本身就忙,前段时间在罗本末那做的方案,现在都己进入了施工图阶段,并且要的都很急。而她依是不依不饶地缠着他。有次萧寒实在憋不住对她说:“阿月,你看我每天跟你到这儿来,工人都正忙,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你看我们能不能隔几天来一次。”她听后,淡而漠然的笑容收敛住,沉吟一会道:“萧寒,我知道这段是难为了你,可是徐董这么信任地把他老宅交给我,我不来看看,不定心。况且这也是你我的工作。”后一句话,让萧寒有些反感,觉得有要协他的意思,可他还是忍住没说。
生命真的不能承受之轻!萧寒记得刚来源州的时候,整天无事可干,白天昏昏想睡,晚上倒清醒。整日里颓唐使不出劲来,心里忽忽若失的生起无名怅惘来。人也消瘦了不少。现在倒好,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倒是有使不完的力,晚上一沾床就睡着,连梦都没一个,心也很踏实,整日里充实的泼水不入,人倒精神了。第一个看出他变化的是梅尘笑,那天他盯着他良久,突然大惊小怪问:“萧工,你最近是不是走了桃花运?”如一声惊雷,他的话不但把萧寒震得目瞪口呆,其他的人也围过来发表揣测和猜想。尤其老李工的更有信服力,他说:“小萧,你现在谈的女朋友是不是我在牛尾巴山下看见开着兰鸟车等着你的小姑娘?”他妈的!逮着正着,萧寒百口难辩,但还是在辩。众人见矢口否认,更加确信,怪他不够朋友!从他嘴里问不出话,于是就问老李工,老李工也乐意把自己窥见的事,添油加醋地炫耀一番。众人一看他找到的女朋友是如此地有身分、有相貌,又有钱,直羡慕地眼珠子要掉下来,尤其是好色的梅尘笑那整天就象苍蝇似的围着他,让他介绍认识一下,因为他的理论里:漂亮女人都是成堆的,没准费月的旁边就有一个漂亮,但被众人遗忘的正侯着他。也就那天萧寒上卫生间,竟鬼使神差地照镜子,他惊谔地发现,他一直常驻的黑眼袋没有了,下颌还有少许的红。不知是刚才羞红的还是本身就驻有的。萧寒不由他不想:桃花运是没交到,可是同费月在一起,他不能不承认还是很惬意的。那天,他仿佛在他同事面前象狗夹着个尾巴,疑神疑鬼每个人都在偷窥他。吃完饭,趁他们没留意,他吱溜溜之大吉,在路上,他还疑神疑鬼向后看,确信没人跟踪,才钻进费月的车里。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注意起费月来。他发现费月也有不少小孩子脾气,她会顽皮,会娇凝,这是他以前没注意到的。可不知怎样,他老觉得这种小妮子腔儿跟费月不顶配。这并非因为她年龄大了,实际她也不算大,跟自己同岁,月份还比自己小。况且就是年龄大的女人,当着男人,尤其是心爱的男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只能说与她的身份和品格不相宜。
不管怎么说费月都是最理想的女朋友,有头脑,有气质,态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闺秀,和她在一起足以让自己颜面有光。可萧寒现实以为他们只有情谊,而无法再发展下去,这就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彼此距离怎么近,拉得怎么长,终合不拢来成为一体。那天下车,他发现她身上有灰土,就替她掸去,萧寒看见她害羞脸红的一刹那,心忽然软得没力量跳跃,以后便没了这种感觉。
费月做人很大方,这大方并不是晚上的夜宵大多是她买单,而是她在萧寒面前只字不提刘明远,刘明远也是自那次投标后,在他们俩面前遁地消失。
不管怎么说,萧寒同她在一起是惬意的,但他绝对没生出非份之想,可是旁人的点拔,他心中不能不起波澜。
四月三日,他们从春水回来,到浅水湾酒店吃夜宵,凑巧碰见朱坤夫妇,扬小妮邀请他们明天去山水寺求仙水。萧寒还揶揄着,觉得她并非诚心,而是碰着了,客气而己。费月倒爽快替他答应了,还说:“也好,这几日我和小萧为春水的工程弄得灰头土脸,正好籍此机会出去散散心。”萧寒听她如是说,只能默然答应了,况且他也办法拒绝这对曾对他帮助过的夫妇,那怕他们是虚伪的客套。
第二天,他们是傍晚出发的,车子过了源州大桥,就到城南了。从这里往山水寺方向开,平时人稀车少的源寒公路上,车流非但没渐渐稀少,反而慢慢汇成一条车龙,往同一方向驶去。闹市很外过尽了,慢慢进黑黑的山峦和开阔的田垄。萧寒突然发现车外面的芭蕉叶上闪着亮亮的清光,很是动人。这才想起明天是清明节,难怪路上的车越汇越多,他心里不由得怅惘,他己连续六年没同家人去他爷爷墓前扫墓了。他这样想着,眼角有点湿润,为了不把他伤感的情绪感染到车上兴奋的人,他把头扭向车外,远远看见连绵的山峦,在清明的月光下,象幅凄美的木刻。
山水寺位于源州南冬水镇辖区内一海岛上,相传唐末也就是这个时候,重病缠身的中原高僧山水大师芒鞋破衲,云游到此,正口干舌燥之际,见悬崖滴泉,忙用嘴相迎,这水滴入喉间,便涌出甘甜醇香之感,他顿觉精神百倍,心中狂喜。举目四顾,更见乱头峥嵘,荆棘遍地,古木参天,皓蓝的海平面上正徐徐降落的夕阳,风光绝佳。以致夜色己临,他不忍离去,便山云当幕,夜月为钩,倚石而眠。夜里忽生一梦,只见水滴之处,白光闪闪,状如莲花。山水大师忙双手合十,闭目念佛。忽听有谁在半空中高声诵道:
山水画(10)
无泉有声,无形有性,四大空若,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山水大师醒来,隐场隐记得这私八句偈语,便反复念诵,顿悟。他便在滴水旁结一草庵,就地修行,取此这无名泉为佛赐泉。没想到,他病入膏肓的身体却渐渐康复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来此朝拜的善男信女逐年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