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打开饭盒,发现这应该算是一个「拼盘」,有发糕、有酥皮点心、还有一些饼乾——是大家你一块我一块凑给他的。
那之後,他成了班里的生活委员,渐渐融入了群体。
记得有一次音乐课上,老师在琴边伴奏,学生们则成对练习跳交际舞。他只敢躲在墙角看他们移步和旋转,确切地说,是看裴雨,他想接近她,哪怕是只挨一下她的手指头。
没有童话里的金色结局,他终究是缴不起学费,辍学了。
他知道给人当学徒能管吃管住,便投靠了一个姓白的厨师,严格来说,他是白师傅的学徒兼合夥人,因为白师傅也正处在创业阶段。
他们一起挑扁担叫卖,到富裕些的人家里给人做饭,几年来,没睡过几个囫囵觉。
闲时,他会回学校见见老同学,而裴雨依旧是那样大方,每次见面,总会塞给他些什麽,或是几斤粮票,或是些吃的。
他从未间断地了解着裴雨的生活状况,直接或者间接,尝到了挂念的滋味。
直到他的第二个憧憬破灭,那便是裴雨结婚的时候——她嫁的是从孤儿院时起就和她认识的青梅竹马,叫甘凌云。
可谁晓得,裴雨婚後并不幸福,甘凌云斗殴入狱,她陷入独自抚养女儿的困苦中。
金师傅没有继续讲下去,甘蓝沉默着,又给他喂了一次水。
「但我还是觉得老天爷厚待了我,裴雨的女儿,现在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在照顾我。」
甘蓝哽咽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你先前说,师父就是你的爸爸,我等了那麽久,你咋不叫啊?」
金师傅被针扎得肿胀的左手捏在床沿,挣扎地撑起身子,红着眼睛问道。
甘蓝觉得咽喉哽得酸疼难受,调整了好几次,才抽泣着叫了声:「爸……」
她扯了纸巾给同样满脸泪痕的金师傅擦拭,又听得金师傅说:
「你没上大学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愧对你妈妈,所以当年才动手打你,不要记恨我。」
甘蓝使劲摇头,就着袖子往眼睛上抹。
「我不能再由着你,要给你你妈妈有个交代,所以听话,找个靠得住的,早点儿结婚成家,不要再一个人苦了,晓得不?」
甘蓝「嗯」了一声,想了想,依舊说:「晓得了。」
病房外,甘凌云失魂落魄地抓着头发坐在椅上,一旁安慰他的白芷,脸色也显得有些勉强。
「甘叔叔,别太难过,金伯伯和甘蓝的感情本来就深,加上他现在生病,甘蓝肯定什麽都先顺着他的意思。」
话至後半句,她已经不确定到底是在安慰谁了。
白芷是个懂事明理的人,她告诉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去计较,可理智上的通达事理,却丝毫不能减弱她情感上的委屈和憋闷。因为甘蓝的神情,一点也不像编造善意谎言时的样子,似乎在一个根本考虑不到她白芷这个人的世界里,而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服从。
她径直走进病房,固执地把自己置於同一个场景中,在甘蓝的肩上拍了拍,给她递去几张纸巾。
背着将纸接过来,甘蓝自擦拭了,目光始终定在膝盖上的一点,不敢发散。
「金伯伯,你刚动完手术,别这麽容易伤感。」
白芷的声音在身後想起,温暖而体贴。
「还要谢谢你照顾甘蓝,这麽久以来,我看在眼里,你就跟她姐姐一样关心她。」
金师傅在甘蓝的搀扶下坐起来些,感怀地对白芷说。
白芷只是笑笑,再没有太多言语,甘蓝依旧没有转过身去,只从眼角偷瞟着白芷的鞋。
正巧袁随来换班的时候,在门口撞见垂头离开的甘凌云,正奇怪着,谁知进了病房,又瞧见俱红肿着双眼的金师傅和甘蓝。
「这咋回事?咋手术成功了还哭呢?咱也不至於交不起医药费啊。」
有他的插科打诨,气氛便不那麽沉重,话题也都转而围绕在一些最近发生的趣闻上。例如某个千方百计要碰瓷的中年男人,却遇上了车技绝顶的司机,最後落得个追着车满大街跑的结局,腿脚倒其实比谁都利索;又比如某医院给一个男患者查出了子宫肌瘤,医院却责怪病人长得太「模棱两可」,现在两家打官司打得难解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