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伦看着卓皓,知道他的心情,于是轻轻地说:“不要着急,只要你活着,它永远是属于你的。”
卓皓沉默了一会儿,说:“半年了,等到我好起来,还有机会上天么?”
从卓皓回来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塔法人已经全部撤回塔法星,所有外太空基地只剩下三个还在运转,几乎所有星球都倾向于塔法人尽早递交战败协议书,普遍的看法是塔法人会在一年之内妥协。
在这期间,天堂突击队已经参加了23次战斗,荣立了一次集体一等战功。
阿尔伦轻轻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活下来,仗你已经打够了,我们谁都成为不了拯救地球的救世主。”
尽管卓皓真正参加战争的时间不长,但他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成就了足够的战绩。
卓皓沉默了一会儿,一笑,说:“你说的对,队长。”
阿尔伦也笑了笑,说:“我们现在只希望你快点儿恢复,好好地活着。”
卓皓想了想,然后似乎觉得有趣似的轻轻一笑,说:“你知道么,队长,其实我是故意揍那个裁判的。”
“故意?”阿尔伦吃了一惊,瞧着卓皓。
“只有这样我才会被禁赛,才能在床上躺着,不然我活不到现在,”卓皓说,“当然我是说如果我没有被当场打死的话。”
阿尔伦惊讶地看着他。
“只是几处枪伤,却让我活到现在,”卓皓看着他说,“我的思路是正确的,不是么?”
阿尔伦这时才又气又笑地说:“17颗子弹,只是‘几处枪伤’么?”
卓皓也笑了起来,然后说:“可是当时我顾不了那么多,我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我不想就这么死掉。”
阿尔伦回想起卓皓在擂台上的样子,叹了口气。
卓皓忽然又一笑,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吴天现在应该已经去见上帝了。”
阿尔伦又吃了一惊,望着他。
卓皓说:“他现在不能动我,他不能和尼罗河基地作对,当然只能拿吴天出气。”
阿尔伦又叹了口气,一部分是为卓皓说句话时满不在乎的态度,一部分是为吴天——他知道吴天多少是有一点关心卓皓的,然后他就开始为卓皓担心。
“那你自己呢?”阿尔伦问,“你总有一天要退役的。”
卓皓沉默了,平静而又无奈地看了阿尔伦一眼。
阿尔伦也沉默着。
卓皓叹了口气,忽然很清晰地说:“你知道么,其实安多强巴是我母亲的父亲。”
阿尔伦一下子惊呆了,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呆呆地望着卓皓,不知所措地说:“你是说,安多强巴……是你的外祖父?!”
“从血缘上看,”卓皓平静地说,“可以这样说。”
“可是,为什么?”阿尔伦惊讶地说,“你说过,是安多强巴杀了你的父母!”
卓皓想了想,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说:“在藏北,人们都说达娃朗萨是安多强巴最喜爱的女儿,他甚至为她抓来过军备区的将军,只为了让她挑一个她喜欢的丈夫,而这个女儿却偏偏挑了一个安多强巴最不喜欢的男人,人们说达娃朗萨跟着野男人跑了,背弃了她的父亲。安多强巴搜遍了半个中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女儿,但达娃朗萨不肯说出那男人在哪里。从此安多强巴时刻都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带在身边,而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父亲一起过东躲西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们在牧场被发现,父亲当场被杀死,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达娃朗萨就是我的母亲。我被带回藏北,关在一个又阴又冷的地方,人们说达娃朗萨疯了,又说她和父亲决裂了,她要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藏北,然后我被带到安多强巴面前,那一天是十几年来他最让人恐惧的一天,地上有血,他盯着我,像一只狼盯着入侵的敌人,然后他一脚把我从屋子里踢出门外,我撞在门边,门框都裂了,人们对我说,安多强巴杀了他最心爱的女儿,如果没有我,达娃朗萨不会和他翻脸的,人们还说,我有一双和达娃朗萨一模一样的眼睛,他们要我绝不要去看安多强巴,如果我还想活下去,就不要让他看到我的眼睛,我害怕极了,怕得忘记了仇恨,怕得所有思想都只是活着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力气去想别的,怕得只要看到安多强巴,就完全忘记了父亲,也忘记了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那时,我八岁,人们都说我是个没种的男孩,没有人同情我,而我直到现在还是怕他,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怕他,只要见到他,我右边的肋骨就疼,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踢我时折断的,可是直到现在,见到他,还是疼……”
卓皓说着,摇了摇头,垂下眼睛。
阿尔伦震惊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倚着先锋18的机身坐下来,许久之后,才说:“天哪……”
卓皓却低声笑了笑,叹了口气,说:“我没有权利选择父母,也就失去了以后的所有权利,现在,我只希望老天在这一辈子里至少眷顾我一次,让我能够在天上痛快地死掉,千万不要让我活着等到战争结束,千万不要。”
阿尔伦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许久,才说:“我没想到,我原以为,你只是……或者……”
卓皓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是血琴党徒,队长,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虽然我在藏北长大,但我不是血琴党徒,我到这里也没有阴谋,这只是安多强巴的游戏,他喜欢这样的游戏,他喜欢看到我在不能胜任的地方焦头烂额,他喜欢看我过得糟糕透顶,这是我和他的私事,没有阴谋,如果有人问起,你告诉给他们听,不用再费周折去调查我的背景了。”
阿尔伦注视着他,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卓皓松了口气,笑了笑,说:“其实很多事情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而且,我觉得我知道的东西已经太清楚了,这么多年里,我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忘记,你相信么,我真的可以很容易地忘记一些事情,至少,让自己相信自己已经忘记了。”
阿尔伦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拍了拍卓皓的胳膊。
他们回去的时候,阳光依旧很好,卓皓在阳光下闭起眼睛,阿尔伦觉得这张脸在此时还是像一个孩子的脸,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脸上依旧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