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晚上好!”第三人正坐在一屏闪烁的蓝色数字之下,头也不回地向我打招呼,后脑那蓬松的金发里,似乎也长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即将抵达新大陆,进入许可已经通过,正在等待导航船引路。”
我裹着浴巾步入导航台,坐在了船长的座位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农场前方的两道巨大光柱照入幽幽海洋,偶尔有一群深海鱼游过,却看不到近海的大陆架。穹顶玻璃一片茫茫的黑色,虽有微微淡蓝的弱光,我却不能肯定这光芒是否来自农场前方光柱在水中的衍射。
“还有多远的距离?”我看着一侧的咖啡机,盘算着新大陆是个什么鬼地方。
第三人将头转向我:“报告船长,我们马上抵达。”
“我问你还有多远?你为什么回答‘马上抵达’?难道我不知道马上就抵达了?马上是多远?”
第三人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正在寻找着数据,转瞬就将答案告诉了我:“20海里。”
“咖啡。”
第三人下身的轮子发出嗡嗡的声响,整个身体就向咖啡机平移过去。
“报告船长,现在时间是凌晨,为了不耽误您第二日的工作交接,我建议您不要饮用咖啡等易兴奋神经的饮品。”
“那你说我该喝什么!”我语气中毫不客气,适时亮出船长的威严。程成是军人出身,崇尚令行禁止;程复是个软蛋,崇尚的是与人为善。
现在,我是程成。
“咖啡!”我加重了语气。
“报告船长,我根据您的需求,向您推荐300毫升温热牛奶,如果您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去制作。”
“你是在暗示我,我就是个吃奶的孩子?”我要让眼睛们看到我对第三人的不满,因为我的妻子姜慧莫名其妙地晕倒在了导航台,如果它是个真人,刚才我就不该说话,应该直接上去踹他一脚。
第三人眨了眨眼,面无表情:“根据您的体貌特征以及数据库中的信息,我可以肯定,您是个31岁的成年男性。”
这股笨劲儿一直没变,如果这样,倒也让人放心。我佯怒道:“我自己不知道?用你这笨机器提醒我?”
“可是您在37秒之前,曾向我求证,您是否是个吃奶的孩子。”
我以手扶额,心中却因它的愚蠢而暗自庆幸:“够了,够了!我去外面,淘杯海水喝,懒得听你聒噪!”
“船长,作为您的助手,我必须提醒您两点,”它一本正经,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第一,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中度深海,水压巨大,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不建议您私自下船;第二,海水不可直接饮用,您如果直接饮用海水,会有很大概率导致中毒。”
“你这情商低得可以。”
“船长,您说我的情商低,我并不认可。”它的蓝色眼球直视我的眼睛,嘴角有一丝向上的弧度,看起来像个极有修养的绅士,准备开启一番真理与正义的辩论,以帮我纠正自据偏颇的看法,“实际上,作为任务型机器人,我根本不需要情商模块,所以我不是情商低,而是根本没有情商。但是,为了与船长和领航员达成工作默契,我自身又具备情绪计算系统。不过,截至目前,制造商已经收到多艘夸父农场船长的意见反馈,建议升级我的情绪计算系统,记录显示,其中,一艘夸父农场上的我,因加重了船长的抑郁性疾病,导致船长自杀未遂。”
我非常理解那位船长的感受:“如果你不想让我也自杀的话,那就闭嘴吧。”
“好的,船长。”说着,它的轮子又滚回了工作台,专心审视屏幕上的各项数据。
我起身来到咖啡机旁,才将杯子放到出水孔下,第三人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报告船长,现在时间是凌晨,为了不耽误您第二日的工作交接,我建议您不要饮用咖啡等易兴奋神经的饮品。”
新大陆近在眼前,但我却完全无法感知这块大陆的形状,夸父农场也没有上浮,难道所谓的新大陆只是一个岛屿?如果登陆岛屿,为什么要在洋底潜行?
我双手握着咖啡杯,仰着头望着深蓝墨水般的上空,一群打着灯笼的鱼缓缓地游过,像是夏夜萤火虫,几只海星伏在玻璃穹顶,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搭的便车。
忽然,雷达图上出现了两个蓝色点子,第三人道:“报告船长,新大陆的领航船已经抵达,他们向我船发出邀请,是否跟随?”
我又能说不跟随吗?
智人管理局真是多此一举,明明将我监禁起来便可,非要研究一种记忆服役法,把我的记忆清空,注入他们编写的父亲的记忆,以此惩罚父亲对Ai犯下的罪过。
如果从效率角度来说,第三人自己可以胜任所有任务,而且从不拖泥带水,完全没有必要让几个活人陪着它玩你问我答的低级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