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慑僵硬地转过头,怔怔地望着解彼安,瞳光流动间,是呼之欲出的疑问和千回百转的期许。
“是……那一株吗。”范无慑发出了连自己都惊讶的细微的声音。
解彼安冷面冷眼,不为所动。
“荡山荷,是我养的那一株吗,是你留下的唯一一株兰花,后来给了宗仲名,成为衔月阁的传家宝。”范无慑朝解彼安近了一步,逼问道,“是它吗。”
兰吹寒倒吸一口气,不禁感慨造化弄人,百年的轮回兜转,驷之过隙,白云苍狗,这株花的子系竟还是回了原主人手中。
“荡山荷本就是我的花,有什么奇怪。”解彼安感到面皮阵阵紧绷,这段往事之于他,同样是不堪回首,因为他曾经自以为对小九的情义,最后都变成了灼烧他的业火。他回避了范无慑的目光,厉声道,“许之南,程衍之的肉身在冥府,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染指,你再怎么激他也没有用,照我说的办,否则你到死也别想拿回这具肉身。”
许之南对解彼安的威胁视而不见:“尊上说的不错,就是那株花,你的大哥一直留着它,独独留了它。”他幽幽凝望着范无慑,“你想知道的关于你大哥的一切,你困惑两世而不解的那些问题,都在金箧玉策中。”
范无慑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只持剑,一只握着黑玉魂牌,他抬眼,再次望向解彼安,眼神有肃杀之气。
只那一个侵略意味十足的目光,解彼安就知道范无慑要抢山河社稷图,他尽力想调动丹田内的灵力,却发现之前损耗过大,支撑不了几时了。
兰吹寒也眼尖地发现了范无慑的意图,横剑挡在了解彼安身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酆都城再次震动起来,此次的震动更加猛烈,连部分房屋都开始坍塌崩裂,原本大量鬼魂都被解彼安的引魂灯引回了冥府、被阴差收复,阴气已经减弱,却在此刻再次变得浓郁,像是什么有形之物在迅速地膨胀,遮蔽光,挤压空气,最后只留下惨淡的光晕和令人窒息的压力。
“……是他干的吗。”兰吹寒哑声说。
经历过浮梦绘的消逝的人,对这感觉并不陌生,是江取怜打开了鬼门关。
鬼门关与阴阳碑不同,它是法力极其强大的鬼能随时随地撕开的人鬼两界的空间罅隙,让人间鬼界互通,江取怜身为鬼王之王,便有这样的能耐。打开鬼门关十分凶险,任何擅自打开鬼门关的鬼都会受到冥府的严惩,同时此举会对施法者造成极大的损耗。那些九幽深处的孤魂野鬼,会循着鬼门关爬到人间,它们大多是投生饿鬼道或地狱道的凶鬼,没有心智,只有本能,活人的气味对他们是极大的诱惑,鬼门关一开,人间必遭殃祸。
此时地狱的防守已被江取怜破坏,他再打开鬼门关,九幽最凶恶的魔物都将在他的召唤下来到人间,这里将成为下一个地狱。
很可能是江取怜不敌阴差大军,于是破釜沉舟了。
解彼安顾不上许之南了,拔腿就往阴阳碑的方向跑去。
阴阳碑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已经毁得面目全非,人鬼两界的边界模糊不堪,原本有强大的结界和重兵把守的阴阳碑,此时却是谁都可以自由出入。
遍地伏尸,人的,鬼的,惨不忍睹。
解彼安跨入冥界,看到一片狼藉惨景,鬼柳林里堆满了鬼尸,随着柳叶的飘摇发出阵阵凄厉的啼哭,它们终将成为鬼柳的养分,让这自绝地天通以来就矗立于九幽的鬼树可以永生永世地繁茂下去,相较之下,他们只是弹指一挥间的尘埃。
解彼安感到双腿在发抖,百年前的那场魔尊与北阴大帝的大战,传闻有百万阴兵,他与所有人一样,只在史书上见过,不知当年那一战,是否如今日般可怖。
当解彼安穿过鬼柳林,竟见到一群厉鬼在攻击天师宫的结界。他抽出无穷碧,怒喝着将他们一一打退。他回到天师宫,赶紧把冰棺收了起来,然后又在密室里找到了躲藏起来的薄烛。
见薄烛毫发无伤,解彼安才松了口气,他嘱咐薄烛继续躲在这里,又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多加了一道结界,才不顾薄烛哀求离开了天师宫。
冥府已经陷入一片混战,阴差和凶鬼厉鬼们厮杀不休。解彼安最终在山脚下、红宫外,找到了崔珏和江取怜,不仅夜游和牛头马面都在阵中,就连孟婆都不得不参战。
“崔府君!”解彼安一把剑开辟出一条通路,慢慢退到崔珏身边,“你可有受伤?”
崔珏是文官,修为深厚却不擅武,尽管,他手中判官笔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杀寿命。
崔珏惨白着脸,摇了摇头:“外面怎么样了?”
“不好。”解彼安沉声道,“祁梦笙……不,许之南,他正在挖人丹续命。”
“魔尊呢。”
“他……”解彼安心里一惊,若此刻范无慑混入冥府,也无人能阻了吧,可人间鬼界都起火,他已经分身乏术。
江取怜坐镇鬼军之中。他受了不轻的伤,加之打开鬼门关造成的损耗,定然也已是强弩之末,这使得他的神色愈发扭曲和疯狂,隔着无数阴差鬼民,他道:“无常,你可算来了,这一战怎么能少了你,和你的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