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密会,屋里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李不语似乎有了近前的借口,他大着胆子,双手奉上那仙丹,轻轻放在了宗子珩手边的茶几上。
宗子珩扫了一眼那精巧的木盒,又感觉到头顶有被人注视的感觉,他抬头,正对上李不语来不及收拾的热切目光。
宗子珩突觉异样,自从被宗子枭强迫,他开始对男子的靠近感到排斥,所幸平日里周围都是太监,但此时李不语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李不语忙退后两步:“帝君恕罪。”
“没事。”宗子珩对自己的敏感更不适,“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过两天,还要再召你们入宫。”
“是。”李不语轻声道,“望帝君保重身体。”——
李不语走后,宗子珩一个人静默许久,想着这十年发生的种种,只觉陷入泥潭无法脱身。
他想起云嵿,想起八卦台,想起他拼死打败宗明赫的那一刻,那种痛苦与痛快同时泛滥成灾的扭曲。他那授他发肤骨血的亲生父亲,想挖他的丹,而他用一把剑宣泄了从前遭受的所有。他之所以担下弑父的千古骂名,并非只是为保全母亲的荣誉,更因为,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永远忘不了宗明赫血溅八卦台的画面,那不可一世的宁华帝君,苦苦哀求他这个从不曾被放在眼里的长子,求他念在父子情份上,留自己一条命。
父子情份,那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可他终究是下不了杀手。
陷入回忆的宗子珩,直到听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才发现有人靠近。
“在想什么。”一只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耳垂。
能如此放肆的,除了宗子枭还能有谁呢。宗子珩头也没抬,收敛情绪,平平寂寂地说:“我分别召见了许之南和李不语,你会如愿的。”
“很好。”宗子枭低笑道,“看来大哥为我省去了一些麻烦。”
“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宗子枭将大哥抱坐到腿上,高挺的鼻梁抵着大哥的领口,轻嗅他皮肤中的幽香:“怎么教太甚?”
“你心知肚明。”
“那就看他们心里有没有数了。”宗子枭“呵呵”笑了两声,“对了,刚刚有一件有趣的事。”
宗子珩没有说话。
“无极宫来了一个人,叫做黄道子。”
黄道子?宗子珩隐约觉得似乎听过这名号。
宗子枭这段时间一直在招贤纳士,为炼丹做准备,哪怕他堕入了魔道,依然有数不清的人想为他卖命,前来拜谒的人日日不绝,但能被宗子枭看上的,极少。
“这个人,有点意思,破衣喽嗖的好像乞丐,声称自己能算尽天下,但看着就像个神棍。”宗子枭把玩着大哥白皙修长的手指,“不过,他有一件法宝,相传是周文王流传下来的——洛水玉甲。”
洛水玉甲!
宗子珩终于想起了此人。母亲曾经跟他说过,当年就有一个亦真亦假的神算子来过无极宫,算出宗明赫九子之中,独独他有帝王命格。
当时他不大信,宗明赫显然也不信,因为这黄道子名声不好。那神算之名是他自己封的,他还说他的法宝是周文王用来卜算天下的洛水神龟的背甲,也没人能证实,他有时算得很准,有时又算得离谱,而且此人贪财,为了钱可以胡说八道,最诡谲的是,他无论得到多少钱财,很快就会败光,所以世人见他,大多时候都十分落魄,看上去就更不可信了。
“此人声名狼藉,难道你要用他?”宗子珩冷冷地说。
“他倒未必全无用处,姑且留在身边试试。”宗子枭轻笑一声,“而且此人有趣,我叫他当场为我卜一卦,就算我的大命,你猜猜他说什么?”
“……”
“他在那王八壳上捣鼓了半天,说我‘不得善终’。”宗子枭哈哈大笑起来。
“自古魔修都没有好下场,还用算吗。”
宗子枭亲了大哥一下,目光幽森:“你也盼着我的下场,是吗。”
“我盼你迷途知返。”
宗子枭笑得又狂又邪:“这不是迷途,而是仙道坦途,我走的是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注定要比任何人走得都远,他一介凡夫俗子,算不来我的大命。”
“既然如此,你还留他做什么。”宗子珩对黄道子十分抵触,尽管他母亲的爱恨执念不能算到一个外人头上,但若黄道子没有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给她那一点点希望,或许她不会做下那么多的恶。
“他后来又说,他可以助我逆天改命。”宗子枭倨傲道,“我的命,我自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