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玉只静立于天光下,无言,无动作,只有一抹淡笑逐渐在他脸上拓开。
“你笑……是承认,呵呵……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他身上从小带著避邪的符瑞,如果眼前这人真是邪物,被符瑞一打,不现形也难!
他很是努力地摸著全身,可是却怎也找不到东西。
“你找这个?”就在他苦寻不得之际,一只红色小袋已悬荡在凤玉的指尖,他提著它,晃著,在他的笑容前。
不觉,毛骨悚然。“为……为什么?”
“因为……”指尖一松,装有符瑞的红色小袋便往地面掉落。
许是紧张,书生一见符瑞往下坠,就也伸出手想盛住,只是动作慢了,符瑞仍然掉了地,躺上凤玉的脚边。
而盯著凤玉的脚边,书生原显仓皇的五官,顿时僵滞。“你……你没影……”
“我觉得,你的笑声比说话声来得好听,人还是少点话好。”
“你……真不是……咳!”本来他还正胡猜的。
咳声一起,书生怕是岔了气,只见他脸色刷白,紧抓喉咙,人跟著像见鬼似地奔出了胡同。好半晌,阒静的空间里,只剩他咭咭的怪笑声。
好久,凤玉的视线终于调向蹲坐墙边的兰舫身上。“对不住,我来晚了,你没事吧?”走至她身边,蹲下身,探手将她不整的前襟掩上。“我听得到你喊我,不论你在哪里。”
自凤玉出现后,兰舫的双瞳便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而截至他说了这句话,她才眨动双眸,有了反应。
“你一直在附近。”她的眼白泛红却没掉泪,纵使方才的恐惧远远胜过她以往的经验。
他没点头亦没摇头,只是执意牵起兰舫。
“你故意看著他对我……”手颤抖著,任他牵起,现在的她已无力再跟另一名男子周旋。
“我不背你,你走得回去吗?”盯著她一脸狼狈,冷冷问。而在相望良久之后,他背过身。“我背你。”
“你回答我。”她觉得好累好累,只怕一合上眼,就会沉沉睡去。
伟立的背影一动不动,似是酌量什么,半晌才说:“今晚,我们就得出发,马车和其它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今晚出发?身形微微一晃。这一切……不仅出发这事,全部……有关她的全部似乎都操纵在他的手中,是不是他说是就是了?而她只能乖乖地被推著往前走?无力一笑。
回过身,将她安上自己的背,背起人,凤玉默声地往胡同外走。
被动地偎著凤玉温暖的背,兰舫就算不愿,却也不得不屈服于狂袭而来的倦意。
只是强撑著眼皮,她还是忍不住说了最后一句:“我没喊你,我就算真怎样了,也不会喊你这个无礼的男人……”
她心里晓得,等下一回睁开眼,她可能已和这个男人同乘一辆马车上了,所以忿忿地留下一句,不想让他得意。
颈项后的吐纳趋缓,凤玉知道她已经睡去,而迎著向晚的天光,他的唇不觉扬起一道温柔的笑。
兰舫,兰舫!就算得耗去我所有的生命,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第七章
踢哒踢哒,空隆空隆,两种持续不断的单调响声,频频骚扰著兰舫的耳际,她皱起眉头紧合眼皮,且偏开头想赶去,却徒然。
未久,换成一股燥热熨上她的胸前,且漫向她的躯干四肢,令她热汗涔涔,呼吸困难,有种想褪去衣裳的冲动。呜……好闷哪……
不知怎地,可能是有人发现她热,所以送来一阵凉飕,顿时纾解了她郁闷已久的胸坎;然,就在她扬起唇角,满足地想吐掉身体里所有的热气之际,一阵痒意却忽地袭上了她的脸颊,而这阵痒意是极度地不安分,它一会儿贴在上颊,一会儿又溜到下颔,逼得她不得不自无喜无嗔的梦境中醒来。
蓦然,她睁开眼,可一片黑暗却横挡在眼前,令她一时无法辨清状况,等她定睛一看,才知前头垂了块布帘,布帘有时会掀起一小角,让她窥探到除黑暗之外的颜色。
盯著前方,她发著楞,下意识抬手想擒住那讨人厌的痒意,可等她真的抓下它,就著微弱的光线看清它……
“哇——”那居然是一只又黑又大的蛐蛐儿。霎时间,她方才流的热汗都转冷了。
想当然,她这一声嚷叫奔出喉际,布帘外头的人自然不会没反应,凤玉吆喝地一声,停下赶路的马匹,回身掀起布帘,望进的就是兰舫手脚齐动赶著黑虫,不自觉间将裙摆掀至大腿上的惊吓模样。
“怎么了?”虽然她这样子稀罕得紧,他仍是忍笑地问。
找著脚下。“一只虫……又黑又大哇!它刚刚爬在我脸上,你帮我……”抬眼望住说话的人,本想求助,可在辨清他身分之后,话又给吞了回去。
强制冷静,她的视线由凤玉的脸,移至他身后。
外头,成片的琉璃蓝参杂著一些亮金桔,夜色已替上暮色,天边数颗星子闪烁,今晚晴朗,却不见月。无垠的郊野,像块颜色暗沉的毯,无声息地被覆在天幕之下,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方呼啸而过的风,是荒凉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