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从身上摸出好几个手机来,从中掏出一个最不起眼的,调出照片递给褚桓,俩孩子,都很小,但是能看得出长得不怎么像,异卵的双胞胎。
“粉衣服的那个是女孩,另一个是男孩。”
老王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连一双外孙女都没顾上显摆,“你什么时候愿意找个伴,人模狗样地给我过一辈子呢?”
“一儿一女能凑个‘好’了,哎真逗,哈喇子这么长……”
“褚桓!”
褚桓抬头看了他一眼:“行啊,你打算把你女婿劝退,换我上岗吗?”
老王先是一怔,随后看清了他眼睛里的一点戏谑,顿感无力:“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王八蛋。”
褚桓把手机扔回老王怀里,又歪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南山尽职尽责地把几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老兵带进“肯当鸡”里面接受垃圾食品熏陶了,就扒着窗口冲他喊了一声:“我要上次老板娘做的那碗土豆二米饭,放粗盐!”
南山远远地冲他挥挥手,示意听见了。
褚桓把窗户推开到最大,飞快地从老王兜里摸出烟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上了一支,行云流水般地塞进自己嘴里,一口气抽掉了半根,才在一片白烟后慢吞吞地开口说:“有时候你会发现,你所感觉到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你的切肤之痛,别人不痛不痒,你觉得通体舒畅,别人无知无觉,时间长了,你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你和别人并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里。”
老王仔细打量着他,褚桓脸上的轮廓因为消瘦比以前更深刻了些,但是眼睛却很亮,不知道是不是倒映了烟头上的火。
“孤独不在乎你和多少人在一起,你要是心里没有这种感觉,打一辈子光棍也自由得很,一分钟都不会觉得寂寞,你要是时时有这种胡思乱想,每天聚众淫乱也热闹不起来。”
褚桓不徐不疾地说,“这是很可怕的你知道吗?任凭这种孤独走得太深,人会变得没有真实感。”
老王:“关于什么的真实感?”
“所有,”褚桓说,“人在丧失真实感之后才会思考什么是‘真实’,越思考就越觉得……你没法证明‘真实’的存在。”
老王神色严肃起来,怀疑褚桓脑子有病没治好。
褚桓余光瞥见南山把其他人留在饭店里吃饭,自己拎着几个大食盒从“肯当鸡”里走出来了,正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来。
“所以有一天我发现有一个人肯帮我破除这种神经质的孤独感,并且卓有成效。他对我来说,就是我的支点,还有坐标。”
褚桓掐灭了烟,随手将烟灰缸塞进了沙发底下,打开了百叶窗上的排风扇,“别说只是多坐几次飞机,让我骑导弹去都是可以的。”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褚桓让过老王,给南山开了门,南山一进门就轻微地抽了一下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只是碍于老王在场,他没说什么,只是借着递外卖的动作,十分隐晦地瞪了褚桓一眼。
褚桓权当没看见,指着老王说:“这是我……嗯,我干爹。”
老王:“……”
老王干咳了一声,一瞬间有点卡壳,随即他回过神来,做出一副长辈的不苟言笑态度,对南山简单地点了个头:“你好。”
南山也十分措手不及,然而他虽然没见过世面,到底是族长,很快镇定了下来,客客气气地迎上老王略带评估的打量,打了招呼。
老王还是有点别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见南山走到他面前站定,操着一口已经流利了许多的汉语,郑重其事地说:“我叫南山,是‘离衣族’族长,以后褚桓在我这里,不会受一点委屈,你放心。”
老王:“……”
他在和南山的大眼瞪小眼中,想起自己嫁女儿的经历,忽然莫名地对自家正派女婿产生了一点微妙的不满。
这种微妙一直保持到了当天傍晚,老王把褚桓交给他的人并一干步枪与均需用品都带走了,然后仿佛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他克制住了心里酸水,大笔一挥给褚桓批了一个月的假。
褚桓目送着老王把人带上车,对一边的南山说:“我们干脆暂时不回族里了,我赌你现在肯定能穿过边界,我带你出去……呃,这个……”
南山默不作声地用一把短刀把他方才塞进沙发缝里的烟灰缸扒拉了出来,正充满谴责地看着他。
褚桓干笑了一声:“这是刚才那老头……”
南山一把揪过他的领子,在他领口仔细闻了一圈。
褚桓:“……抽的……”
后面狡辩在南山的逼视下自动静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