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临:“你用糖纸写日记?”
这么写几年不会得糖尿病吗?
窦寻莫名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愤愤地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写在本上的。”窦寻说,随后他不等徐西临问“本去哪了”,就自行交代说,“两次搬家,都扔下了。”
两次搬家,想要摆脱你,摆脱过去的日子,把身后七零八落的墨迹连同旧物一起丢下,好像这样一来,就能潇潇洒洒地奔向新生活。
不料记忆像一块永远无法格式化的硬盘,时隔多年,扔掉的本已经化成纸浆,加入了异国他乡的再循环,而一字一句,却都能默写出来。
徐西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难受,有点心酸,有点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沾沾自喜,还有点无可奈何——窦寻的思维方式还是一贯的简单粗暴,发现别人保留了多年前的旧房间,就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路也挖出来摆给他看……笨死算了,窦寻这辈子真是跟他的炒饭一样毫无长进。
果然,窦寻低头看着那盒让人啼笑皆非的糖纸,搂着徐西临的手紧了紧,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还应该准备戒指……你最近好像不爱吃巧克力了。”
徐西临小心地把糖纸放回盒里,又把盒盖盖好,而后拔葱似的把窦寻拔起来,扔在旁边的小床上……动作是威武霸气的,可惜前一阵子伤了元气,手腕被扭了一下。
徐西临为了维持形象,没有声张,偷偷把扭了的手腕背到身后活动,弯下腰用好的那只手端起窦寻的下巴,压低声音说:“我不吃巧克力,吃你行吗?”
窦寻毫无异议,恨不能马上扒皮抽筋,自己调好咸淡,跳进汤锅里给他吃。
两个人很快纠缠到一起,床头依然是窦寻当年带着手绘的课堂笔记,打开一角的衣柜里是他千篇一律的衬衫夹克运动服,两双当年的限量球鞋已经泛黄,并排戳在墙角,与中二主人当年练泰拳的道服相互依偎……而穿衣镜上倒映的人影却已经成熟。
窦寻三下五除二扒了徐西临的外衣,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忍饥挨饿地素了小半年,这会正垂涎三尺,既想囫囵吞枣似的一口吞下,又不舍得吃得太狼吞虎咽,浪费滋味。
就在他跟自己的“食欲”做痛苦的斗争时,扔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窦寻才顾不上搭理,充耳不闻。
谁知电话自动挂断后,过了一会又响了。
铃声是灵魂歌者灰鹦鹉跑调跑到太平洋的“恭喜你发财”,无比欢快——这魔性的铃声还激发了隔壁录制者的歌兴,徐西临这破房子隔音不好,一层薄薄的门板,里外两边是此起彼伏的“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二重奏。
窦寻:“……操!”
徐西临感觉窦寻这个表情够他乐一辈子的,抬起一条胳膊盖住脸,笑得喘不上起来。
窦寻一边臭着脸拎过手机,一边扒开他的胳膊,揪起他半掩半露的领子,把人拽过来,捣乱撒娇似的伸手进去乱摸,没好气地接起这通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心里决定要把这家快递公司投诉到底:“喂?”
结果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声:“是窦寻吗?”
窦寻觉得听着有点耳熟,但满心都是被打扰的不快,没心情去搜索记忆,于是有点不客气地问:“是,哪位?”
那女的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听不出来了吗?我是妈妈。”
窦寻:“……”
祝小程除了徐外婆去世的时候回来了一趟,这么多年一直音讯全无,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她已经修成正果,得道去了西天极乐。
她比窦俊梁有自知之明,一直知道自己占着个“妈”的虚位,“妈”得名不正言不顺,对窦寻相当客气:“这次回国,我就准备待一个礼拜,这几天能见你一面吗?你订地方,变化太大,我都不认识了。”
窦寻沉默了一会,答应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祝小程这个当妈的比窦俊梁还不靠谱,但是窦寻对她的恶感并没有很重,想来是因为她一直缺席,以至于他从来没有对她抱过太高期望的缘故。
祝小程又说:“叫上小临一起,行吗?”
窦寻一皱眉,下意识地回绝:“他就先算了吧,前一阵子刚出院,身体还不太好。”
祝小程:“我听你爸爸说过……”
窦寻的电话是不漏音的,但徐西临离他实在是太近了,无可避免地听见了。
窦寻觉得手心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也要叫我一声干妈的,”祝小程轻轻柔柔地说,“当然,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聚散随缘,不强求。”
她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徐西临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去见一见,心里难免忐忑——比窦寻忐忑,因为祝小程作为干妈,对他比对窦寻好。
趁着窦寻还没销假,他们约了第二天。
徐西临特意起了个早,等商场开门第一时间进去了,东转西转,挑三拣四地给祝小程挑了一套首饰——要美要贵要有设计感,还不能贵妇气息太浓重——因为出家人四大皆空,虽说须得物质上富足了,才好进行精神的修行,但过于珠光宝气的东西上身还是不大方便。
祝小程早早到了,在餐厅里等着他们,她依然比同龄人年轻漂亮,大概因为过得富足潇洒,还长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徐西临已经快忘了她早年拽着徐进哭哭啼啼的怨妇样了。
祝小程收了礼,看来是很喜欢,十分得体地关怀了一下徐西临的健康状况,她随后微微往后一靠,打量着眼前久违不见的两个年轻人,坦言说:“我没想到把你送到徐家是这么个结果,要是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