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隐晦的试探,自以为不露形迹的接近,原来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他与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两厢恶意,未曾和平共处过,一点连着心血的柔软方才初出茅庐,尚未来得及舒展,已经先迎头被泼了一碗冰。
窦寻木然地坐了半宿,在破晓时分,偷偷把他那张可笑的计划表撕了。
自那天以后,徐西临发现窦寻像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不再越界,也减少了回家的次数,又变成了一周回来看一次,终于忍不住大大地松了口气。
两人安全地相安无事了一阵,徐西临还以为这事过去了。
谁知又出了意外。
那天正好礼拜六,窦寻一大早就接到杜阿姨电话,得知她要陪徐外婆去医院检查身体,晚上不在家。
他摸了摸兜,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只好先去六中,找徐西临一起放学。
徐西临的书本都在桌上摊着,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老成对于在学校看见窦寻已经习以为常了,多嘴多舌地说:“你们俩真是连体的。唉,窦仙儿,你说你老往母校跑,我总觉得你还没毕业,找咱家团座吗?”
窦寻一点头。
老成:“他让七里香叼走了,你去楼上看看吧。”
后黑板的高考倒计时白底红字,像个定时炸药包,一般来说,老师不会平白无故地在这种时候打扰学生。
窦寻不知道他又惹了什么事,有点担心地往楼上办公室走去。
学校规定,老师找学生谈话,如果办公室里没有别的同事,门要敞开,女老师也得遵守。
快到周末,七里香办公室的人都不在,门打开了一半,窦寻往门口一站,刚好听见七里香说:“这个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也回头想想,看到时候怎么分配比较公平,现在志愿还没报,这点加分虽然不起眼,但是能让你有把握报高一层次的学校。”
窦寻脚步一顿——对了,他忘了,一班应该是有一个优秀班干部名额的。
早些年高考的加分名目很多,像少数民族、烈士子女、竞赛、运动员……乃至于市级三好生、优秀学生干部等等,都有加分。大多是家长给找的门路,还有一小撮是学校推荐的。比如一班这样的重点班,如果当年捞不到保送名额,起码能捞上个加分名额。
既然是“优秀学生干部”,通常不是给班长就是给团支书。
窦寻心里狂跳起来——这意味着徐西临可能有机会报他们学校!
这时,他听见徐西临问:“咱们班今年怎么就一个名额?”
七里香叹了口气:“据说是有家长写信反应,今年能有一个就不错了。你上学期期末成绩太差,错过了自主招生推荐,挺可惜的,这次也算个机会。”
徐西临点了点头。
他多此一问,并不是集体意识爆棚,而是想到了罗冰。
三年里,罗冰做了多少工作,他都干了点什么,这不用别人说,徐西临心里明镜似的——简而言之,他们班长是默默干活的,他这个团支书是带着大家调皮捣蛋的。
徐西临看得出来,老师有些举棋不定,但这和当年徐进在世的时候给七里香送过多少礼没关系,他们张老师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世俗同流合污,但起码的公平是能守住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事,老师看他可怜,这个名额铁定就是罗冰的,七里香根本不会问他。
徐西临沉吟了片刻:“您跟罗冰说过吗?”
七里香没有隐瞒,坦然说:“聊过,我跟你们俩说的都是一样的话,你回去好好考虑,咱们看看是弄个班级投票还是怎样。”
班级投票的结果徐西临想都不用想——大家是会偏向老师的代言人还是自己的小伙伴?
“不用了老师,”徐西临说,“还是给班长吧,我受之有愧。”
门口的窦寻呼吸一滞。
七里香:“不用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吗?”
“我跟谁商量去?”徐西临苦笑了一下,“这事我自己做得了主。”
窦寻面色铁青,勉强按捺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就走。
也就没听见徐西临后面的话。
徐西临跟七里香说:“老师,我知道您这是冲谁,我妈……我妈在的时候,什么都给我安排好了,您看,弄得我老大一个人长成这幅熊样,现在她人都不在了,我要是还借着她的余荫蹭分,那也太不要脸了,再说对别的同学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