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滕久也撩开窗帘,望着外面的落日。两个人望着同样的美景,想着不同的心思。
早在山谷里,白塔祭司已经给他留了一座院子。白塔的人迁到这里又开始准备往雪山之巅迁移。人渐渐走得差不多,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大祭司准备离去的时候。他们却在这里重新遇到了一只“故友”。
那日给长久占卜的小巫女抱着小白猫站在一边,长久跳下马车,一眼便看到了。她冲过去,一脸的惊喜,“小白猫,它怎么在这里!”
小巫女还是目光涣散的模样,“灵物有心,在此恭候主人多时。”
小猫跳进长久的怀里,舔了舔她的手背,表示亲昵。
滕久坐在马车上,帘子半挂着,他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一动,难道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陛下,您近日可安好?”大祭司出来恭迎,看着马车上的滕久。滕久点了点头,表示一切还好。后方是打扫干净的院子,这座山谷在雪山脚下,四季温暖如春,确实是养病的地方。虽然滕久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他们离去之后,还留下几个懂医术的仆人照顾他们。
入夜,院中月光如水,滕久难以入睡,便打开轩窗临廊望月。却看到长廊上已经坐着一道身影。长久转过头,脸上已经没有了白日愤懑的表情,“你的病,真的很严重?”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当日你曾说你的好友程涟衣为了治病身亡,这味药引乃是太医院急中出的方子,其实并无大用。那段时间生病的是我的哥哥。他已经离世半年多。”无视苏长久震惊的脸,他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我与哥哥乃是一母同胞,他熬不过,想必我也是如此。”
“白日里你说要我去治病,却不知这病是绝症,无法医治。与其在宫中偷得几日卧榻,不如秘密出宫,到这无人看管之地过个几日逍遥自在日子。没想到你们追了上来,我不想旁人在边上,不过是不想你们伤心罢了。”
生离死别,岂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何必拉上心爱的人,在旁边目睹全程。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长久握住他的冰冷的手指,“你错了,若是你孤独死去,而我还不知道。那不是更加可悲,既然你时日不多,更应该珍惜相处的时间。我还是那句话,我既然追过来了,断然没有离去之理。你生也好,死也罢,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或许是他见过最大胆的女孩了。表白起来也是如此霸道。
隔着窗户,他缓缓倾过身子,注视着她的眼睛,“或许,道理真的在你这边。”
月光下,他的表情真挚专注,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长久踮起脚尖,一把抱住他。“所以,苏妃不是你心爱的女人,昭容也不是,那个江修媛也不是,后宫的女人都不是你的,而是你的哥哥的,是吗……”
滕久暗想,她的表白是建立在这些问题答案是肯定的基础上才有的吧……
“所以,你以后还要把我赏赐出去吗?”长久忽然轻轻推开他,说起来她还没有找他算账呢。但是看着月光下他苍白如雪的脸庞,她始终做不到怒目相向,她又忍不住去摸他的脸,自从觉得他是她的人之后,她的行为就越来越大胆了。滕久的脸颊终于如愿浮现淡淡的红晕,她果然是捡到这个世上最纯情的皇帝了。
“总觉得是一场梦……”长久忽然又感到一股忧伤,“你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梦太美好了。醒来之后,你或许就不见了。”滕久默默无语,这个“不见”是死亡所赐予的阴影。
“你害怕吗?”他轻轻地问她。
长久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最开始的甜蜜过去后,紧接着就是死亡的威胁。她这个恋爱果然是史上最悲催的恋爱了。“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已经经历过死亡,它没有什么好怕的……”即使这么说,她还是紧紧抱着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落泪了。
“我会救你的,相信我,明天我就去爬雪山,雪山上或许有那些起死回生的灵药。”她忽然说道,擦干眼泪后,又是满眼的希望,“会有救的吧,这么多草药总有用的。”
滕久不想破坏她最后的希望,他想拦住她别去。
但是第二天早晨,她已经不在山谷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
天空下着大雪,雪花像柳絮一样飘洒下来,空气干燥而清冷。长久推开门,准备爬到雪山摘草药。她背着一只木条织的筐篓,手里握着一支拄杖,往深不见底的积雪踏去。
这条路很冷寂,连野兽也寥寥无几。面前却多出了一排脚印。长久呆在原地,是有人找到这里了吗?她回头往那座小木屋望去,风雪里视线模糊,看什么都是在大雾里般。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地传来,她霍然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袍,墨发垂肩,大半张脸都被软软塌下的帽子遮住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掀开帽子,露出自己白皙的脸庞。
紧接着就是长久的惊呼声,“滕久!”
滕久朝她伸出手,她像小鹿一样扑到他的怀抱里。雪地上两个人紧紧拥抱着。滕久的脚下蹲着一只可爱的小白猫。
反应过来的长久忽然又一把推开他,面色急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答应我要等我回去的吗?你的病呢,有没有加重。”滕久站在雪地上,黑袍显得他肤色越发苍白,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低下头凝视着她,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
被他的情绪感染,长久又重新抱紧他,像抱着稍纵即逝的珍宝,“你的病没有希望了,是不是?”
滕久不说话,只是感受她身上的体温。雪花缭乱地下着,有些落在了他们的发间,钻到脖子里,渐渐融化。不知站了多久,他才松开手,虽然他现在病重得连走路都很艰难,他还是赶到了这里,“长久,我不想留下遗憾。”
她明白他的,生离死别纵然痛苦,在临死前却能够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便足够了。所以他会跋山涉水,千方百计追到这里,找到她。因为他想要死在她的怀里。
他也是明白她的,就算他没有追到这里,她也会舍弃一切跑回来,来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与其这样,不如让他来这里,给她一个惊喜。以天地为媒,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远远地,刘书深坐在马车前面,看着雪地上拥立的两个人。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果断地抬起手,朝马身狠狠地鞭打了一下,马车转了个头,朝着来路疾驰而去。任何人都不能打搅到他们最后平静的岁月了。
小木屋里燃着小火炉,一旁堆着晒干的药材,还有没有来得及脱水的刚摘下的植物。滕久摘下帽子,半靠在榻边,室内温暖的温度融化了他眉毛上落着的雪,长久蹲下来,给他小心翼翼地擦干脸。
刚才走了一小段路,滕久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猫围着火炉打转,然后短腿一缩,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