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清殿里的医女哪去了?为什么要叫你到这里来找卢医官?”崔判官却没有让她马上走的意思。宫女急得都要哭了,“判官大人,您就让卢医官去看看吧。要是修媛娘娘怪罪下来,奴婢担待不起啊。”
“走吧,走吧。”崔判官终于也懒得问了,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正在后院铺晒的苏长久她们听到了前面的吵闹,忍不住走过来站在墙边观看。姜柔看着那位哭丧着脸的宫女,“宫廷里的妃子生病了,这些医官的态度好傲慢啊。就不怕被责罚吗?”
站在一边的程涟衣勾起嘴角,冷冷地一笑,“皇帝病得都快死了,这些妃子哪里还有什么地位。不要说宠幸了,就是连皇帝的面都难见啊。一个个的,闲得没事,尽出些幺蛾子来。
“你又说这些要砍头的话,要是被人听到了,连累到我们怎么办?”姜柔不满地嘟嚷着。她看着宫女和医官走远了,闷闷地回到后院,扯着架子上的药材。
“你怎么不说话了?”程涟衣懒懒地靠在架子边上,宽松的衣裙下身体瘦骨嶙峋,她抬起手腕碰了碰站在一边始终沉默的苏长久。
苏长久游魂般回神,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忽然感觉这个宫廷很可怕。”
“嗤,这就吓到你了?”程涟衣又神经质般地笑起来,“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你呢。到时候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枉送了性命。”
苏长久刚要向她问个清楚,身后忽然传来崔判官严厉的声音,“程姑娘!”把她们都吓了一跳。等转过身,崔判官又换了一副笑脸,“程姑娘,你过来一下,把这些药材分类放回柜子里。哦,苏姑娘就不用过来了。”
程涟衣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到药材室。
深红色朱门被缓缓关上,室内光线昏暗,程涟衣讥讽地看着崔判官,这种眼神让他感到心虚恼怒。“程姑娘,你要是再说些不该说的话,我们只有把你单独关起来。”
“怎么,你们还要养着那两个丫头养到什么时候?反正她们迟早都会知道,知道了又如何,还能让她们逃了不成?”程涟衣挽起自己的衣袖,给他看上面伤痕累累的刀疤,“反正我也活不久了,等我死了,可就轮到她们俩了。”
这个女孩从开始对死亡有着恐惧与抗拒,到现在逆来顺受,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崔判官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忽然想起刚刚进宫的程涟衣,笑声爽朗,精力好得可以抬起院子里晒药材的架子。而现在,她瘦削得都可以被一阵风吹倒,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谈及自己的死亡,甚至有着隐隐的渴望。
只有这一刻,崔判官才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当初其他医官强烈建议将这些“药引”囚禁起来,唯恐她们引起什么骚乱。是他力排万难,安排她们像女官那样住在厢房里,甚至给她们派来使唤的宫女。
后来确实引起了一场骚乱,只有程涟衣留在这里,这样一留就是两年。两年来,皇帝的病情起起伏伏,有好转也有加重。到如今,医官们都已经知道药石无用,除非出现奇迹。连太后都开始考虑储君的事情。
“程姑娘,切勿轻言死字。”这句话说出来,连崔判官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程涟衣脸上的讥笑更加浓重,昏暗的光线下,她一步步走向崔判官,靠近他,看着他开始心虚的眼睛,“当年,你为什么要救下我?”见崔判官不回答,她嗤笑出声,“可怜我?”
“程姑娘……”他抬起手,扶住她的肩膀,语气沉重,“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还有活着的希望吗?”
“有的,有的。”崔判官忽然将她抱入怀中,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很快你就不是药引了。”
“真的?”
“程姑娘,我欠你太多,我能够做的只有这件事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因为程涟衣一把推开了他。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把他看得毛骨悚然,“是不是我活下来,就意味着苏长久她们得死?”
崔判官紧抿嘴唇,不肯回答。
“呵呵,我明白了。”程涟衣转过身,淡紫色衣裙轻飘飘地拂起,像个幽灵一样走出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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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清殿里,江修媛穿戴好简单的衣饰,走到殿外。宫女们站在一边鸦雀无声。打扮得再美又如何,索性都简单了事。皇帝如今沉睡榻上,除了苏苕妃子贴身伺候,其余妃嫔一律不准靠近。连皇帝的母亲李太后都不曾越过榻边屏风。朝廷大事全权交给太后垂帘听政。
“娘娘,奴婢已经告诉苏苕妃子,您今日身体欠安,不宜出门。”细眉小眼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为修媛披上披风,“您这是要去哪里?”
“陛下,他……”
宫女察颜观色,立刻回答道:“陛下听闻娘娘身体欠安,吩咐宫娥送来了一些珍贵药材。”
“只是这样吗……”淡淡地失望。江修媛抬起脚,朝着外殿方向走去。身后宫娥跟在后面。
贴身宫女连忙说道:“陛下也不曾让其他妃子前去看望,娘娘可以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