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拦住了:“各位爷,各位爷,我家少爷喝醉了,少奶奶正在屋里侍候他,各位就回吧,回吧,啊,改天,我家少爷再上家去感谢大家啊……”“是不是咱富贵哥怕咱吓着了他的小媳妇,让你来这里挡我们那,啊,李二?”从闹洞房的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李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赶紧给大家赔不是:“我家少爷没有这么说啊,只是他真的喝高了,你们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俩口子吧。改天,改天,我让我家少爷领着少奶奶上家去给大家赔不是去,行不?”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群给拦住了。
“翠儿,今天是咱俩大喜的日子,你给大家打赏钱没有?”李富贵知道翠儿不知道规矩,于是先把话挑明了,好让翠儿也有个台下。“没有,富贵哥,你刚才喝醉了来着,我只顾着照看你来着。”翠儿低着头回答说。
“大伙看看,有媳妇就是比没媳妇强吧,有人疼啊。我媳妇今第一天进我的门就知道心疼我了,我高兴,大家都有赏!”他把早就准备在身上的红包拿出来发给屋里的每一个人,“我媳妇儿小,但她是我媳妇儿,也是大伙的少奶奶,以后在这李家大院里,大伙可得尊敬她,帮我护着她,不要让她受委屈,惹她伤心啊!”一年轻人接过话茬:“你媳妇儿心疼你,你也不赖嘛,人家照顾你俩钟头,你就给咱下了这么大的套啊。”惹得大伙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在家害怕了,就钻我娘他们的被窝。”翠儿有些不理解,孩子就不能钻别人被窝吗?“那是你爹娘,我是你男人,你,你……”李富贵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沉吟了一阵,他说:“好吧,只要你能好好睡,就行!”说这话时,他心里一直喊苦来着,他觉得自己是在造孽!得到了富贵的允许,翠儿轻快地钻到富贵的被窝里,躺在了富贵的手臂里。富贵借着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看着睡在臂弯里,显得安详、恬静的翠儿,苦笑了。
在敬媳妇茶的时候,李敬德终于看见儿媳了,还是一张娃娃脸呢,他眉头紧锁,接过翠儿敬上来的茶,他轻轻地端到嘴边唑了一小口,把茶杯递给了站在身边不远的丫头;翠儿又端起另外一杯茶低头送到坐在左边的婆婆手里。那女人四十开外,一身臃肿,一对黄金耳环衬着一个瓜瓢脸,一对玉镯在腕上上下挪动,无名指上的戒子显得有些小气。她接过翠儿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小口,用一双厉眼盯着翠儿:“你已经是李家的媳妇了,以后就要守妇道,富贵就是你的天,你好生侍候吧。”说完,她和李敬德按当地习俗每人给了翠儿一个红包。翠儿不敢抬头,富贵替她收下了,俩人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就退出了房间,回东厢房去了。
第十一章 富贵携妻进城
“鬼才信!富贵他上的是新式学堂,他不明白道理?”李敬德对刘氏的回答更不满意了,他就要出门,他要找富贵来问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昨天他在酒席上说的那一番话又是何道理!刘氏知道丈夫不会听她的一面之词,见他要出门,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是公爹,他俩人正在屋里,你去合适吗?”李敬德停下了脚步:“我就是要问问富贵,这是怎么一回事,娶了一个小媳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刚回来那天就听说,人家来过,说要退婚,你瞒着我和富贵不同意,非要去迎娶……”
“听哪个烂舌头的说的,你跟我找来,看我不割了他的烂舌头!”刘氏开始抵赖了。“不管谁说的,我还听说,你上月还活活地把红杏给打死了,你呀,心为什么就那么狠,谁不是爹娘老子养的,你咋就这么肯下狠手哩?”李敬德越说越有气,指着刘氏的手有些发抖,“想想你干的这些事,晚上睡你身边都要做噩梦!你说这门婚事是富贵定的,我相信,可他定的不是这闺女!他看上的那闺女不同意,跑了。人家把钱退回来了,就算了,你硬逼着人家把闺女嫁过来,才有了这么一当子事儿!”刘氏奇怪地看者李敬德:“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你不要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你先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李敬德大声的吼了起来。刘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先坐下,我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跟你嗑叨嗑叨。”李敬德坐到椅子上,用严厉的眼光看着她:“好吧,我就洗耳恭听,听听你的说词吧!”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富贵就要回连队了。腊月十八日早晨,一家人吃过早饭,刘氏问富贵:“富贵,你要回县城上任了,准备得怎样了?你媳妇给你收拾没有?”李敬德赶紧给儿子一个眼色,富贵接过话茬说:“收拾得差不多了。娘,我想把我媳妇儿带过去,让她照顾我。”刘氏刚要说什么,被富林抢了先:“嫂子,你拿什么迷住我哥了,我哥离不开你了,还要带着你去县城……”刘氏白了一眼富林,被富坤看见了:“娘,我觉得二哥说得对,我哥成天跟我嫂子在一起,还嫌不够,还要带到连队上,不是被我嫂子给迷上了是什么?”富红看了一眼富林和富坤,笑着说:“二哥和三哥也是的,你们娶媳妇不娶自己稀罕的?”富林笑笑说:“死丫头,看你以后嫁一个什么样的?”富红翘起嘴皮说:“反正要嫁一个我稀罕的!”富林和富坤脱口而出:“我就盼着哩,看谁有福气把咱妹子娶走哩……”刘氏见饭桌上热闹,话题也扯远了,认为富贵不会再把话题拉回来了,就任他们闹去吧,他们越是把话题扯得远,她心里越高兴,至少她不用当着众人的面表态,要不要媳妇跟着儿子去上任。李敬德却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明说什么,只得用力踢了富贵一脚,富贵赶紧说:“甭闹了,我跟咱娘说正事哩!”几个赶紧闭了嘴,把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刘氏。刘氏被这猛一袭击,一时回不过神来来。她收回正要夹菜的筷子:“这事啊,我能有什么意见,问你爹!”李敬德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富贵也暗自高兴。李敬德用梅香端来的茶水漱了口,又用毛巾沾了嘴上的水:“问我?也行,我就表个态,带媳妇儿去上任自古有之,更别说现在是新时期,那更是允许的。再说带着媳妇心也就静下来了,不再那么野了。我原则上同意啊。这就是我的态度,孩子她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刘氏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说出来。
第十二章 夫妻小别
一天,富贵带着翠儿在街上溜达,远远地看见李敬德走来,俩人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带着他回到了他们保安团的住处。见李敬德带着行李,富贵问道:“爹,咋了,要出去?”李敬德点点头说:“富贵,记住爹跟你说的话,翠儿你给带出来了,就要带她一辈子,不要再把她送到你娘身边去!那是一个火坑,会把你媳妇儿给烧死的!”富贵点点头,喝了一口酒:“记住了!”李敬德从行李里又拿出五十个大洋来递给富贵:“富贵,天气凉了,翠儿也是刚过门,过冬的衣服也没有,你看着给她添几件吧。”富贵看着李敬德,感觉到他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富贵看着父亲的眼睛说。李敬德避过儿子的眼光,没有说话,提着行李出了门。富贵带着翠儿追了出来,可李敬德已经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了。
晚上,翠儿还是钻进了富贵的被窝,富贵就像一父亲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暖着她,生怕她被西北风给吹冻着了。可人都是有弱点的,弱点其实就是人的一道伤疤,谁要是无意地碰到了它,它就会给自己的主人带来无穷的痛苦。富贵最怕的就是弟兄们把他逼到墙角里,让他讲经验。每到这时,他都忍着,忍的次数一多了,心里就有了气,犯危险的时候总是免不了的。翠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富贵哥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哦,我知道了,富贵哥要出去公干。”翠儿停下来想了想,“要不这样,如果时间短,你先给我一点钱,我先试试,不够了我再找一点事来做,挣点来垫补垫补。如果时间长了,你当间抽空回来一趟,给我带点钱回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富贵眼睛一亮:“这是真的?”他一把抱起翠儿,亲了又亲,“那咱就说好了,我给你钱,你在这儿等我?真好,我的小媳妇儿!”他的眉头突然又锁起来了:“你真的敢一个人在家,不哭鼻子?”翠儿用食指轻轻地在他的脑门上一点:“还把我当两年前的那个小丫头看,我生气了!”说着就背过脸去,不搭理富贵了。“行行行,我的小祖宗,我信你还不行吗?不过,我先说好了,这次出去不比寻常,说不准回来的时间,更不保准就能回来,这次是去打仗,是真枪实弹的家伙。万一那天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拿着我的抚恤金自寻出路去,千万不要回我娘身边。记住了?”翠儿听他这一说,吓得哭起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要你胡说,我要你好好地回来,我等着你……”富贵轻轻地拿开翠儿捂在嘴上的手,拍着翠儿的后脊梁说:“也许吧,阎王爷兴许知道我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媳妇等着我,就不要我了呢。哎哟,不哭了嘛,不哭,我会没事的……”
天明就要出发了,富贵睡不着,睡在身边的翠儿跟了他一年多,他们每天都睡在一起,吃在一起,虽然不像其他夫妻那样生活,他带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保护他,但还是日久生情,有点舍不得离开。翠儿就更不用说了,从离开自己的娘亲起,她就把富贵当着自己唯一的依靠。吃,要等在一起吃;睡,要睡在他的被窝里,虽然蒙蒙胧胧知道自己和富贵的生活里还少了一点东西,但她相信,富贵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明早,富贵就要带着部队离开县城了,用富贵的话说,就是要到生死未卜的战场上去了。她感到很害怕。即便如此,跟了富贵这一年多,她也知道,富贵说不能带那就是不能带,富贵说问题严重那就不是小事。过早地成熟,使翠儿感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悄地向他俩网来。富贵每一次辗转身子,她都清楚。她不能对富贵说,她有多害怕!“翠儿,听你说过,你是冬天生的,我今年是不能陪你过生了,你怨我吧。谁让我是一个军人呢?”富贵知道翠儿也没有睡,他理着她的头发说。“是啊,再过几天,我就十岁了。富贵哥,我在家等你打胜仗回来,陪我过生,行不?”富贵笑笑说:“那就不好说了,听外边说,这次出去与往次不一样,对手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惯于隐蔽作战,好多人都败在他们的手下。但愿能遂了你的愿吧!”睡不着,俩人干脆就不睡了,躺在被窝里说起话来。
第十三章 自挑生活盼夫归
话说富贵走后,留下翠儿一个人在家闲得无事,就到街上去瞎转,或找附近的几个年纪一般的小闺女一起做女红。但找女伴做女红的时间多在下午,更多的时间是一个人闲着,看院前的几棵树慢慢落光树叶,而到街上去瞎转也不能经常去,她记得富贵临走的时候叮嘱过,说是街上有坏人。一天,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打发日子,突然想起自己有两年多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老三长高没有,姐姐捎信回来没有……越想,她就越觉得必须马上去见他们。她把头发梳成两个小辫,穿上富贵给她新做的夹袄,一路小跑着朝娘家的方向去了。走累了,她就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接着再走,走了好半天,她终于看见有杂耍的、做生意的和乞讨的人群了,她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了,她的心里有一种按奈不住的激动。
也许是她的命大,也许是她不想死,也许她想到了她的富贵哥……总之,她没能在半夜里把自己的生命消失掉。第二天一早,金鸡啼明的时候,她从混沌中逐渐清醒过来。给自己喂了半碗热水,她就按着富贵临走时交代地址去找了一家药铺,花了几个铜板给自己抓了一副草药。医生说她是急火攻心闹的,想想也是,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昨儿去寻了爹娘回来就病了。回到家里,歪歪倒倒地把药熬上,她就靠在炕上了,不时还得起床看看。等到熬好了药,她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想着有人来陪,尤其是翠儿这样的少女,最是多愁善感的。于是,她越想越伤心,最后竟憋不住哭了出来。她这一哭倒好,把心中的怨气都泄了出来,一道药下去,病就好得差不多了,她还是遵照医生的嘱咐,喝了两天的药。
“那共产党都长啥模样啊,是不是红头发,绿眉毛啊?”翠儿问。梅子笑了:“又不是妖怪,共产党也是人嘛。我还听说,这支队伍专跟恶人作对,所以咱政府就容不下他们,说他们是土匪,这才派你哥他们打他们。”翠儿明白了,富贵走的时候说,这仗不好打,原来是这样的。“他们的人好多吗?”翠儿又问。“开始不多,后来,乡亲们看他们为老百姓干事,连自个命都不顾了,参加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我还听说,咱政府派出去的队伍里,也有人参加了的。”妞妞说着。翠儿嘟着嘴说:“我哥不会,他会回来的。”梅子笑着说:“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哥就是叛徒,再说,人家共产党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说是要经过好多程序,审查后才能当的。你哥是保安团的营长,人家不抓他就好了,他还想当共产党,门儿都没有。”翠儿不明白这个党,那个党的,她只知道人做事要忠心,不能当叛徒。
第十四章 夫归
第十五章 翠儿回婆家
没过几天,富贵还真回去了一趟,他没敢带翠儿回家,他怕,至于怕什么,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因为李敬德走后,家里主宰一切的都是刘氏,她在家里就是皇帝,说一不二的,翠儿回去,那还不被留下来,再说当初,富贵带翠儿出来,刘氏心里就不大情愿,只是看在丈夫的面子上没有反对,这真要带翠儿回去,那不就真成了自投罗网了吗?富贵不敢让翠儿去冒这个险,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半夜时分,翠儿终于听到富贵打门的声音。她赶紧给富贵开了门:“吃饭没?”“吃什么饭,熬了一天,连口吃的都没弄到,每天就知道抓人抓人,杀人杀人,别人都欺负到自己门口上了,整天还嚷嚷着‘攘外必先安内’!”富贵的情绪有些低落,甚至有些反动,翠儿有些紧张了,她怕她的富贵哥有什么闪失,更怕他的前程有什么阻滞。她给富贵把饺子煮上,又给他倒了点酒。富贵就着饺子喝着酒,想着这几天来的烦心事,酒不醉人,人自醉,他醉了,嘴里嘟哝着骂开了。
就在富贵回家跟母亲商量翠儿回家的第二天,富贵就把翠儿送到刘氏的身边。看着出落得漂亮、大方的翠儿,刘氏还真想好好地待她。可还是孩子的翠儿确实管不住自己爱问的嘴,爱跑的脚和爱玩的心,她总是问刘氏很多问题,总是在院里院外跑来跑去的,一点都不文静,刘氏渐渐地看她不顺眼了,可她不能把翠儿赶出去,她答应儿子要照顾她的。天气越来越热了,翠儿衣裳太短小了,该换了,翠儿去找刘氏:“娘,看我这衣服是不能再穿了,能给我做一件吗?”刘氏看着翠儿:“是的,翠儿的衣裳是该换了,可这里没有洋布,要穿衣裳,就得自己纺线织布,才能做衣裳……你说咋办?”翠儿嘟哝着嘴,没有说话,刘氏也不理会她,转过身去,一个丫头正忙着扫地,她气不打一处来:“死丫头,看你扫地那样,没吃饭啊,干点活有精无力的。干点事情尖脚尖手的,你是小姐还是少奶奶啊?”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