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冲锋号一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跳进去。
斜面上,二连全体官兵只要有行动能力的,全部脱离隐蔽地点朝山顶冲锋,吼声震天。
柳青拿着受伤战友的抢,跟在二连之后钻出石洼。枪有了,恐惧却没有消减,不时看见前面有人倒下去,他的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跌倒好几次,本来在他身后的几名战友边跑边喊的冲到了他前面,他也跟着吼了几声,说来奇怪,心头的紧迫缓解不少,似乎除了指挥员说的吼声能震慑敌人外,还能缓解自身恐惧。于是,他也学着一边跑一边敞开喉咙大吼,逼近敌人阵地时,看见二连战士往敌人工事内扔手榴弹,他也扔,别人开枪他跟着开,一鼓作气冲到了敌人的阵地上。看着战壕中的敌人尸体,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阵茫然四顾,那些据守防线的凶残敌人片刻间被先头部队解决了。
随后的清剿柳青一枪未发,不管他走到哪,都能看见自己人。尤其是二连战士分外勇猛,他们心里积压着战友牺牲受伤时的愤怒,这一上山就像狼入羊群,一听到鸟语声顿时手榴弹满天飞,全往那个方向砸,然后乱枪齐射。直到二连指导员发出命令抓俘虏时,有些失控的场面才逐渐平息下来。
“别吹了,枪声都停了,还吹!”
王一虎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冲司号员吼。冲锋开始前,营长周向阳担心战士们听不到号声,命令全营的司号员集中在一起吹号,这些家伙果然卖力,一个个吹得脸红脖子粗,尖利的号声几乎将他耳朵震聋了。当然,王一虎绝无责备的意思,不管是他眯着的眼缝里还是挤成一堆的面部皮纹里都藏着难掩的喜悦,迈开大步,昂首挺胸的朝山顶走去。
看着王一虎的背影,张波爽然一笑,对通讯员说:“通知营长,敌人阵地已经拿下,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下一步该怎么办,请营长指示。”
通讯员的线路还未接通,半山腰上却传来王一虎焦灼的声音,“指导员,马上命令部队将伤员抬下去,我去看看邱连长他们怎样了。”
在山下时,王一虎并不了解伤亡情况,越往山顶,见到的我军伤烈员逐渐增多,不论是牺牲的还是被打成重伤会留下终生残疾的,他们都还这么年轻,至敌人阵地,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我军牺牲战士和敌人的尸体混合在一处,触目惊心。刚打了胜仗浮起的喜悦随着眼前的一幕彻底的消失了,王一虎在战壕中发足狂奔,一边逐一呼喊邱建刚带领的突击班全体战士的名字。
34 代表人民政府
“连长,我们在这儿!”是陈光辉的声音。
一棵炸断的树下,坐着五个疲惫不堪的身影,都没带帽子,身上的衣服满是泥土,赫然是突击班的陈光辉、徐大生、胡先进、邱建刚和刘青山。在他们身边还躺着两人,一个是欧阳华一个是郑海,两人身上都扎着绷带,坐不起来。
见此情形,王一虎回头大喊:“担架上来没有,这里有伤员!”
邱建刚插话:“老虎,不忙喊人来,他们两个不肯下山就是想临走前见见你。”
欧阳华眼睛里含着泪,说道:“连长,我没带好队伍,符秋牺牲了……”闻言,王一虎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军帽,也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欧阳华的手。一阵沉默后,王一虎将征询的目光投向陈光辉,问:“还一个人呢?”“范明堂重伤,我怕耽误救治时间,已经让人抬下山了。”邱建刚说:“冲锋号一响,我把突击班分成两组对敌人进攻,我这一组还算运气,可……”
战场上谁生谁死本就没有定数,子弹不长眼睛,欧阳华带领的组遭遇大股敌人,能活下来三人已经是万幸。王一虎只能出言安慰,有战斗便有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可欧阳华不这么想,他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也许这种负罪感将伴随他一生。直到由民兵和民工组成的担架队将他往山下抬的时候,他仍处在无法自抑的悲痛中,末了,忽声嘶力竭的喊:“连长,帮我给符秋报仇啊!报仇!”
受欧阳华的感染,王一虎本就火爆异常的脾气爆发了,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珠来回走得几步,敞开喉咙大吼:“娘卖逼的,都死光了,就没一个活的让老子出出窝囊气?”话音刚落,就有人接口说有一个活的,不一会,就看见二连两名战士连推带搡拖着一名越南战俘走了过来。这名战俘看起来干干瘦瘦,骨头倒硬朗,对推搡他的二连战士骂骂咧咧,甚是气傲。还不待王一虎说话,二连战士就迫不及待数落这名战俘在战斗结束后妄图顽抗,还咬伤了人,如果不是指导员命令抓俘虏,早被他们枪毙了。他们也确实存有此心,听到王一虎的吼声愣是走到半山腰又折了回来。见这边有情况,本来还在打扫战场的战士们也一窝蜂的聚拢过来看热闹。
“你们指导员是个混蛋。”王一虎说。
二连战士只是笑,不说话。
这名战俘见状不妙,顿时面如土色,嗫嚅着说了一句鸟语。
“放屁,老子听不懂。”王一虎掏出手枪。
“他说你不是男人。”说话的是配属二营的翻译,他是遵照营长的命令山上处理战俘事宜的,这时派上了用场。王一虎不怒反笑,“你跟他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于忘恩负义的畜生,没有讲仁义的必要,跟是不是男人无关。”翻译便照着翻译过去,哪知那名战俘就像疯狗似的,对着翻译大吐口水。翻译也不示弱,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吵起来,看得其他人一头雾水。
王一虎莫名其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翻译哭笑不得,“他说我是叛徒。”
“去他娘的,你立马告诉他,鉴于他对我进攻部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我代表人民政府对他实行就地枪决,以儆效尤!”王一虎打开保险,将枪口瞄准了战俘脑门,催促:“快跟他说,让他死个明白。”
战士们见王一虎一本正经的不像开玩笑,全默不吭声的巴望着,连邱建刚都默许了。然而,翻译的话还没说完,唯恐王一虎怒极失控的张波带着两名通讯员赶了过来,见状,拼命抱住他,说他这是公然违反国际公约,是要受处分的,又传达营长命令说是要见战俘。王一虎的行动只得在不甘心中胎死腹中。
35 黑色字体
初战告捷,对于参与此次战斗的二连与七连官兵来说,却没有喜悦。那些打了胜仗就欢呼雀跃的镜头只存在于电影里,无论牺牲的还是受伤的都是同自己一起浴血的手足兄弟,看着他们没有了呼吸或在痛苦中徘徊,谁会把快乐寄托在他们身上?更令战士们难受的是敌人填补工事所用的麻袋全印有“中国制造”的黑色字体,白花花的大米流了一地,很多战士发出了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浩叹。
“你看。”程刚从一具越军尸体旁捡起一把冲锋枪递给柳青。
这是一把带刺刀的步枪,枪保险位置用中文标示的“单发”“连发”清晰可见。柳青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塞回给程刚,沉着脸没说话。
战场打扫已临近尾声,战士们把所有能带走的全带走了,就算双肩已经被背包勒得生疼,也不愿留一件有用的东西给敌人。上级指挥员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思,下令将所有不能带走的物资掩埋或销毁,刚刚安静下来的山包再次响起了爆炸声。
等程刚和柳青下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