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瞅了柳青一眼,反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寄信。”
“不许寄信,把你的信送到团部去。”
“我都到这儿了,还……”
“这是团长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在这儿的目的就是拦截寄信的人,去不去团部随便你。”那人说完,扔下柳青和其他人说话去了。团部就在小镇往南两百米的地方,柳青只得朝那走,刚进团部大门,被眼前忙碌的景象吓了一跳,气氛更加紧张。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熟人,对方给了他一个不大确切的消息,说是部队马上要去柬埔寨,并劝他赶快回连部。柳青再没心思寄信,心急火燎的往回赶,直到看见连部大门才停下来喘口气。
“柳文书,还是你的境界高,一个人做体能训练,有趣吗?”五十米外,李二毛和炊事班的几个人在菜地里准备中午的食粮。
“连里怎么还这么安静?”柳青扯开喉咙问。
“不算安静,司号员在吹号,这调调以前没听过,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快回,有情况。”柳青再次提气飞跑。炊事班的几人见他如此亡命,不敢继续逗留,扔下菜篮子,一窝蜂的朝操场方向跑去。等他们到了操场,一眼看见操场边停靠着四辆军用卡车,正副连长指导员已习惯性的站在路灯下,各排各班的战士正陆陆续续从各个方向朝这边聚拢。三个排依次报数完毕,连长王一虎迫不及待发出指令,命令各排五分钟内打好背包、拿好战备物资在军械库门口领取枪支弹药,然后上车。这阵势如突然点着了的火,战士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苏联军队打过来了。柳青心里也疑惑,战前动员都没有就要上前线?
不知何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雪,零零落落,随着风一起摇摆。四辆卡车在简易公路上无声无息的穿行,将白雪皑皑的农田村庄一股脑全甩在身后,只有不停转动的车轱辘不断掀起一堆堆夹杂着泥雪的混合物。
程刚将56式半自动步枪环抱在怀里,稍微挪了挪屁股,背靠彭赛坐着。
“你倒会享受。”彭赛就像一匹不安分的马,不停动来动去,直到程刚靠着他时才静止下来。程刚嗤笑一声,说道:“我们八个一起参军,进同一个连队,然后又一起上战场,你说这缘分多深。”“是,非一般的缘分,如果还能一起回来,那才是创造了奇迹。”彭赛说道这儿,见排长于群正看着自己,就冲他说:“排长,你说是不是?”于群比彭赛他们年长两三岁,毕竟在部队的时间较长,没参军前沾染的社会气息早已脱去,闻言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只要在战斗中保持高度警惕,不犯任何错误,一切按战术动作要求行动,听从指挥,不是没这个可能。”
彭赛问:“排长,您以前打过实战?”
话刚说完,彭赛的脑袋就挨了班长高尚全一记爆豆。
“这丫的就是欠揍!”于群对高尚全的动作很赞赏,“他要是再废话,继续。”
全连上下无一人有实战经验,彭赛的话讨来这顿教训也不冤枉。
已是正午时分,卡车在行进中缓缓停顿,连长王一虎的命令随之传来:炊事班下车做饭,其余人在车上等候。
“我想小便了,咋办?”程刚问。
“对外解决吧,别下车。”高尚全说:“事先不知道会这么急,要不弄两个火箭弹去掉底,走多远都没问题。”
程刚无奈,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冬天的田野追肥。
炊事班没工夫闲着,一下车,就在土坎边用锹挖了两个大坑,摆上老天锅。没水,就近捧了几堆雪;没柴,就将湿淋淋挂着冰晶的路边灌木砍伐过来,一时间只见浓烟滚滚,咳嗽不断。当然,这顿饭更谈不上质量,米粒半生不熟,菜也没味道,车上的人只能胡乱往肚里塞。七连到达师部,再次接到通知让党员去开会,其他人仍在车上等候。时间在沉闷的等待中流逝,具体有多久,谁也说不上来,因为部队规定手表只有指挥员才能佩戴。当彭赛按捺不住,再次用手挠头皮时,终于等回了开会的人。王一虎传达的会议精神很简单:中央军委一号战斗命令,部队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候命开赴前线。
军令如山倒
军令如山倒。七连在接到命令的第二天,连长王一虎再次传达上级指示:不准外出,不准写信,不准窜岗,全连进入战前紧急集训状态,所有该复原的老兵留下。在师团部的统一部署下,训练内容增加了山地丛林进攻和防御战术演练;强化体能训练,每天五公里武装越野,每星期一次十公里长跑,半月一次二十五公里拉练。不管下雪还是刮大风,七连全体战士整日在野外滚爬,体能消耗已达极致。人是铁饭是钢,天天练兵,伙食必须跟上去。炊事班同样处在紧张的战前集训中,每天杀一头猪,大锅做饭,大锅煮菜,所用的量大大超过平时。随着训练进行,战士们随着体魄一起增强的还有敢战不畏战的决心。
这天训练结束,已是晌午。
陈光辉和本班的几名战士坐在操场边洗衣服,一件衣服放进盛满清水的铁桶里不消三十秒再提溜出来,水就成了泥汤。正忙着,同班的沈浩捅了他一下,说道:“副班长,你看,补充来的兵。”七连的人员编制一直不满,现在从各兄弟单位抽调老兵补充是很正常的,陈光辉看都没看就说:“不奇怪,快洗衣服,没准吃完饭连长又喊集合。”
“好像是些新兵。”
新兵?陈光辉一愣,抬起头来。
落光了树叶的老槐树下,副连长邱建刚正在命令十来个毛头小子集合,口令喊了几遍,他们的动作拖沓不算,还左右不分,完全是刚征来的新兵蛋子,恐怕新兵连集训都没参加就直接下到连队了。这一奇怪现象引得七连战士从各个角落钻出来观看,一边评头论足。那十来名新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莫名其妙的望着他们。邱建刚见陈光辉在场,就指着一名新兵说,这个人交给他了。陈光辉见眼前的小伙子唇边还没长毛,一脸稚气未脱,就问:“邱连长,这号兵也能打仗?”
邱建刚瞪了他一眼,“你刚来时还不如他呢!”
“他们一班不要,我们炊事班要。”李二毛瘦巴巴的身体系着一条满是血污的蓝布围裙,手操杀猪刀,叼着香烟,俨然是位炊事班的重量级人物,站在旁边吆喝:“我们班正好缺人,人越多越好。”
邱建刚考虑连里还有人员增加,同意炊事班领走两人,但其它战斗班的班长班副也跟陈光辉一样,不愿要剩余的新兵。现在全师已进入一级战备,随时要上前线,弄个新兵在班里,还得时刻让人照顾他,无疑是个硕大的拖油瓶。这十来个属于79年的新兵从老兵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里了解到部队很快要打仗,差点吓得尿裤子,有个从大城市来的少爷兵竟大哭起来,嚷嚷着要回家,但部队岂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邱建刚心里也急,这些79新兵连枪都没摸过,短时间内想让他们达到老兵的素质,确实难度太大,但只要训练好了,又是不可多得的一股力量,见此情形,只得硬性摊派,并下死命令:由各班自行负责,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将新兵训练成各方面合格的战士。
十天后,七连又得到上级指示,由各连自行决定留守人员上报。这是一个全连官兵都分外关心的大事件,毕竟,能留下来就意味着战争跟自己无缘。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一个不好的消息迅速在各兄弟连队蔓延:某位连级指挥员擦枪时意外走火,将自己大腿打伤了。消息的真假无从判别,但起到的负面连带作用非常震撼,不时有其他连队枪支走火的消息从各种渠道传入七连战士们耳朵,而走火被打伤者都是轻伤。尽管走火事件是枪的问题还是擦枪者的操作问题没有定论,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么做可以不用背负逃兵的罪名而达到当逃兵的目的。
王一虎紧急召开全连党员会议,留守人员很快出台,全是老弱病残,同时发出一道命令:擦枪前必须关闭保险,退出弹匣里的所有子弹,如果因走火伤到自己的,只要没死,抬也要抬到战场上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让后人铭记
元月27日,农历除夕,连日的阴雨总算出了太阳。地方政府一早给连队送来了鲜鱼鲜蛋水果香烟,作为慰问。老兵说,以前也有地方政府来部队慰问,但从没出现过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