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染这话一出,楚亦风再度蹙眉,他细细瞧了一番云初染的脸色,终究是垂眸下去,一双深黑无底的眼睛盈出道道深邃,不知在想何。
这厢,那慕长歌倒是略带几分媚气的笑出声。
他坐定,骨节分明的指尖触动着手中的纸扇,媚眼如丝,一颦一动间皆有难掩的风华流转。他掀着眸子瞥着楚亦风,道:“本少今儿倒是奇怪,王爷如今自备船筏,怎未到后面那艘你自备的船上,也好陪陪玄裳美人,为何偏偏来郡主这艘船上?”
慕长歌这话尾音稍稍有些挑高,似有几分兴致盈盈的诡笑。
云初染倒是瞥慕长歌一眼,完全无视慕长歌察觉到她的眸光后扭着脖子朝她风流不羁抛来的媚笑,而是将全数眸光落于楚亦风身上,云淡风轻的瞧着他。
其实,慕长歌这话,她也想问,只不过刚开始斟酌一番,因不愿与这楚亦风有过多交涉,所以作罢。
这时,楚亦风倒是微微抬起头来,但也不回头瞧慕长歌一眼,仅是望向云初染,见云初染面上也略带几分兴致,似是要随意淡然的听他回答,心头微微涌出一抹不悦。
没想到,这女人似是打心底不愿与他同船,即便同船,她也抱以一种随意看戏的姿态。再忆起今早她称她差人所准备的船只小,恐怕容不下他,可他倒是不畅,若是容不下,怎容下了慕长歌。
最终,他仍是吩咐叶尧另行准备船只,以供玄裳休息,奈何玄裳如今身子极为虚弱,仅得躺着,他不好打扰,吩咐叶尧好生驾船,他自己倒是上了云初染这船。
但,他未料到,他一上这船,扰了气氛的外人,似乎不是慕长歌,而是他这个夫君。
一想到这儿,楚亦风冷着眸子静静的盯着云初染,心头那抹傲气,却令他不由在她面前强势了些。他眸色一凝,眸光中闪烁着的精光也凌厉了些,随后,他那堪称精湛的薄唇一启,沉声道:“怎么,你也好奇?”
云初染眸色微微一动,面上的笑意稍稍深了一分:“王爷这不是废话吗?”
她大大方方道出这几字,霎时惹得楚亦风冷哼一声。而那厢的慕长歌,倒是慢腾腾的笑出声来,似乎心情尚佳。
楚亦风面色微黑,完美但却透着寒气的眸子微微一眯,冷声道:“本王看你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初染笑笑,面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岂会忘了身份?本姑娘现在,乃瑞王爷的王妃,这个,本姑娘可记得清楚。”此番,云初染将‘现在’二字稍稍咬重了些,嗓音温婉如常,颇有几分清雅脱尘之感。
闻得这等话,楚亦风面色更是不好,心里也不由涌出几分莫名的复杂。
他知晓,自从玄裳出现,这女人就变了。往日她还会顾忌着他,在他面前说话也有所斟酌,不会明目张胆的完全不屑他,偶尔的逢迎与妥协,她倒是把握得极准。
在来江南的途中,他打死那只狼,也是无心之举,奈何却惹她心生一抹感激,从而,在后面几日,每待马车入镇,她皆会安排他与叶尧入住凤家酒楼,并好酒好菜招待,待他倒是甚为体贴。不得不说,路途中的那些日子,他与她的确增进了几分,他一直认为她是因感激他而这般做,但无论如何,他皆是心生满意,极为受用。
但,让他未料到的是,一切变故,皆在措手不及中。玄裳的出现,令他失了分寸,虽说玄裳骗过他,夺过他自云初染借来的琉璃珠,可待他再度看到她身上那只青花瓷瓶,他心里对她的冷漠,再度止不住的转变成一抹压抑已久的怜惜。
今日出发之际,他自杳沉香手里讨她,他要将玄裳带回京都。奈何那杳沉香宛若失了魂似的,一直不停咳血,并苍白着脸朝他盯了很久,朝他略微疲惫与虚弱的道:“瑞王,你可知杳某,当真是羡煞了你。只不过,你倒是不知珍惜,拥了她,却还妄想再娶她人。若杳某是你,定要为她荒了万千繁华,只愿着她的手,带她走遍千山,访尽万水。”
他不置可否,仅是静静的瞧着他,心生波动。他未料到,这令天下之人闻之丧胆的暗阁之首沉香公子,却也是个痴人。只不过,他楚亦风自然不会像他这般感情用事,再者,玄裳才是那年江南雨上的影子,而云初染,是父皇硬塞给他的累赘。
一想到这些,楚亦风微微回神,眸色也定然了几分。
他朝云初染望来,见其唇上依然勾着一抹不屑但却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顿觉刺眼,心道他与她,果然是两看相厌。
他终究是未有再呆下去的意愿,更有些恼的瞧着云初染那等目中无人的姿态,他朝她冷哼一声,嗓音宛若寒冰,道:“既然未忘自己的身份,那就安分点。”他话语微缓,但却带着一抹不可忽视的强势。
说着,他便伸手拿过那把油纸伞,而后缓缓起身,欲出得船舱飞回他的那只船,哪知他刚出得船舱并撑好伞,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波澜不兴,温婉流畅的嗓音:“瑞王爷,等回到京都,你给本姑娘一封休书如何?也省得本姑娘去皇宫走一遭,亲自与父皇商谈此事!”
闻得这话,他脚步一顿,眸色也措手不及的一僵。
船外的雨下得很大,雨滴落在他的全身,霎时湿了他的靴。淅淅沥沥的声音,脆然中却令他听出了几分繁杂与冗长。但这些,皆
抵不过他心里那方措手不及的震颤与冷冽的傲然。
她,竟亲自开口向他要休书!
她,竟真有与他分崩离析的意思。只不过,她可知晓,她名声已然极差,他若是休她,她的名声,怕是更要扫地。
但,即便如此,他却知晓,即便这女人声名狼藉,怕是也有人觊觎她,就如现在那船舱中的慕长歌,又如今早咳着血,满脸苍白的杳沉香。又如,皇宫里那个一向安于本分,但却为了她勇夺琉璃珠的十四皇弟楚流景,再如,她口中那两个经常念叨的青梅竹马,夜玥、夜魅!
一想到这些,他顿觉心生烦乱。
他不由冷哼一声,煞气盈盈的沉着眸子,颇为冷冽的回到:“云初染,你做梦!”
是的,她做梦!既已嫁给他楚亦风,那她生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人!即便她与他两看相厌,但他心底那抹傲气,依然容不得她来挑战,更容不得她先提出休妻。
即便要休,也该他楚亦风主动提出,让她措手不及,而不是此时此刻,她这句突来的休弃之语令他震颤了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