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染不由瞥他一眼,见其蹙着眉眼,眼睛却是有着道道亮光滑过,云初染瞧不惯他这模样,当即蹙眉,心头更是大骂风流媚狐狸。
在圆凳上坐定,云初染垂眸瞥了一番桌上未曾动过的糕点,而后主动握住面前已然备好的筷子,正欲动筷,恰巧这时,慕长歌却懒散无骨的朝她靠来,但在离她一尺之距,他却极为明智的停了下来,也不再靠近一步,仅是出声一笑,懒散道:“本以为郡主不会坐到这桌来,但郡主倒是沉得住气,竟能这般自然而然的与我们同桌。”
云初染对慕长歌这话也不太在意,面上之色一成不变。
说来,此番坐过来,仅因她有事要说罢了。
她与楚亦风此番来江南,自然是解决暗阁一事,如今,杳沉香已然在此,她自然要坐过来解决此事,以图早日回京,让大楚皇帝老头替她卸了楚亦风的‘夫君’之名,从而让她再自行挑选一个皇家相公。
若是那皇帝老头不愿,那她云初染仅得犯上而为,亲自暗自动手了。毕竟,她云初染一向吃软不吃硬,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泛泛之辈。
“你身上有内伤,宜喝些粥。”见云初染执着筷子欲夹一块糕点,坐于她对面的银发杳沉香倒是直直的朝他望着,嗓音依然带着几分平得不能再平的棺材强调。
他这话一出,桌上的楚亦风倒是冷瞥他一眼,心头涌出几抹极为不屑的冷哼。
而慕长歌倒是朗然一笑,雷厉风行的挥手招来小二,差小二上一碗清粥来。
此时,云初染眸色定定,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杳沉香这在关心她,他想如何?就随意献点好,她云初染便能原谅他那一掌之仇?呵,当真是笑话。
她按耐不动,手中的筷子也未因杳沉香的话而停下,反而是淡缓微微的替自己碗中布了一块色泽俱佳的糕点,慢腾腾的吃了起来。
桌上三人皆是不动声响且面色各异的朝她望来,而她却极为淡定,全然将这三道高压似的眸光当成了空气,完全不甚在意。
“突然发觉,郡主吃东西的姿态,倒是有几分…婀娜。”这时,慕长歌倒是懒散的道出声来,嗓音略带几分兴味,但云初染听得他最后二字,则是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噎住。
她暗自敛神,稍稍平复心头呼之欲出的咒骂之语,仍是保持一番淡然姿态,并瞥慕长歌一眼,见他眸光挂着几抹兴味,她不恼,仅是道:“比起本姑娘,想必慕公子更是配得起‘婀娜’二字。”
说完,云初染还在心头平静无波的加了一句: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
慕长歌面上笑意更甚,有些诡异。但他却未再出声回话,仅是执着手中筷子替自己碗中布了一块与云初染一模一样的糕点。
而楚亦风和杳沉香二人明显未有食欲,一人冷脸瞧着慕长歌与她,面上的冷气逼人,眸色定定,疏离冷漠之气也是将桌上的气氛坏得彻底。另一人,则是垂着眸子,额前的银发微微遮住了他的面容,留得一番沉寂寂的白,有些定然,但却令她觉出了几抹苍凉。
云初染极为悠缓的吃着糕点,眼风却暗自将杳沉香打量着,心生几抹惆然。
于她云初染而言,杳沉香的确是她心头承认过的朋友,但如今,静水花月,皆是一场虚幻,曾经的一切也随风而散,已然消得无痕。
忆往昔,杳沉香一直给她一种不善言谈的感觉。他喜欢静静坐于暗阁的偌大竹林里,细细的抚一方焦尾琴,那琴声呜咽,十次有九次都是带着浓浓的愁,她也曾坐在他的琴桌边,一手拎着自暗阁偷来的桃花酿酒壶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瞧着他,一手支着脑袋问他为何弹这么悲的琴,他瞥了一眼她手中自他酒窖里偷来的桃花酿,也不恼,仅是道:在叹人世沧桑,命运浅薄,更叹,上天太过无情,不曾眷顾。
她察觉得到他棺材腔调里的悲,但她却一直不解,这杳沉香身为暗阁头头,整日威风八面,伸根手指头就能命暗阁徒属随意灭了一人性命,且成天也过着锦衣玉食,侍女成群的生活,他,明显是福窝里的人物,岂还会怪上天不曾眷顾?
另外,他从不出山亲自杀人,整日喜欢呆在暗阁酿他的桃花酿,还颇有几分世外之人的脱尘,像他这样的生活,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不来,而他却常常伤感,惹得她绞尽脑汁,也未查出他伤感的源头来,仅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的判断,她认为,杳沉香这厮应该是得了抑郁症。
她也曾胡乱安慰过他,称祸害遗千年,像他这等杀手门的头头,罪魁祸首,应是遗万年都不止,所以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虽说他名声不好,但终究是天下有名的人物。他当时听得这些,却缓缓将指尖自焦尾琴上抽离,而后定定的望着她,眸中深不可测,道:“有朝一日,我定会亲口告知你我因何这般悲伤,你,可等得?”
回忆起这些,云初染眸色微微一沉,但她的唇上却微微勾出抹嗤笑来。
呵,她,果然等不得了呢。如今杳沉香,关她何事?他喜欢伤空悲秋,她云初染岂会有心思听他解释个所以然来,再说,她此刻乃至以后,想必都未有这
个性质来听听他心里尘封着的悲伤了。
这时,凤家酒楼的小厮迅速端了一碗白米粥过来,云初染蹙眉瞥那白米粥一番,胃口缺缺,而坐在她身旁的慕长歌却拉长脖子过来朝她道:“本少闻着倒是香,瞧你这模样应是没胃口,不如,这碗就归本少了。”
说着,他便伸着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过来,欲端走她面前的粥,她却极为从容且自然而然的先慕长歌一步端起粥碗,而后略微清雅的浅尝一口放下,惹得慕长歌微微一怔,而后嗤笑一声:“郡主倒是小气。”
一听到‘小气’二字,云初染就来气。
若是论起小气,怕是没人比得上慕长歌这厮!她随手自袖口中掏出那根汉白玉簪扔在慕长歌面前,嗓音颇带几分随意,但若是细听,却能闻得几道不屑与威胁:“说,这簪子,可是用本姑娘的玉佩自凤家商铺拿来的?”
乍然间,慕长歌勾唇一笑,也不回她话,仅是大大咧咧的望向在坐的楚亦风。而楚亦风的面色却是忽明忽暗,俊美的面上青红交加,他一把握住那根汉白玉簪,冷着脸朝慕长歌沉声道:“你偷了本王的簪子?”
“本少岂会偷你簪子?别说得这般难听!本少今早仅是见你替那叫什么玄裳的女人买了这根簪子,本少瞧着这簪子倒是有几分入得眼,便借来用一番。”慕长歌兴致萦绕,不卑不亢的道,他嗓音柔媚,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感觉。
一闻这话,云初染心底止不住冷笑。
呵,感情这汉白玉簪当真有这么多的故事呢。它,竟是楚亦风买给玄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