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如同秋日惊雷,众人跪了一地,不禁面面相觑。
“父皇……”兕子勉力支撑,微微侧起身子,无力的手却轻轻拉住父亲衣角,全无力道,仍是紧紧的拉着。
李世民自有所觉,回眸之间,但见女儿虚弱的容颜,面色焦急,用力的摇着头,连忙握住女儿的手,坐在女儿身边:“兕子,父皇……定要救你。”
言及此处,兕子剧烈的咳嗽,却震得君王心神俱裂,狠狠瞪向跪了满地的御医:“你们……还不快为公主诊治?”
“不!”众人正欲起身,兕子却一摆手,举眸望着父亲,流波眼眸,无光却盼流殷殷:“父皇,兕子知道,救不了了,不然……亦不会拖到如今……”
“不,兕子,不!”李世民将女儿抱在怀中,环在胸前,不可抑制的泪,打湿女孩连长墨发:“兕子,父皇……已经立你九哥为太子,你还要观礼,是不是?”
一句话,无忌与徐惠目光相对,泪眼相望,皆有叹息。
兕子勉力一笑,轻轻道:“父皇,兕子想听母后唱的歌……”
李世民点头:“好,好,父皇唱给你听,好不好?”
兕子微笑,那笑,淡若轻烟,李世民思量一忽,忍住眼中蓄积的泪水,幽幽开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2)……”
兕子安静的躺在君王怀中,唇边依旧带笑,苍白的唇,轻微颤动:“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男子哽咽混重的声音,与女孩虚弱无力的声音交融,整个大殿,似皆被这歌声,悠扬自浩渺天边,仿似此刻并不是生离死别,并不是天人永诀,而只是一场分离,一场片刻便可重聚的小别。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渐渐,那声音中,只剩下混重与哽咽,隐忍欲泣的男子之音。
模糊的唱着、唱着、唱着……
终于崩溃,再不能禁住这几乎撕碎了整颗心的痛楚!
紧紧抱住女儿余温尚存的身子,恸哭失声……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残忍!
为什么……要叫我失去所有挚爱的人?
似已许久未曾如这般恸哭,徐惠欲要上前劝慰,却被无忌轻轻拉住,徐惠拭泪,望着那高拔俊毅的帝王,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今,却只是一个痛哭失声的父亲。
他将头深深埋在女儿墨发间,毫不掩饰的哭声,摧人心痛泪决。
这么些年,李世民予兕子之爱,她尽看在眼中,自己心内皆是痛不可禁的,更何况是他?
他的肩背,剧烈颤抖,女儿无力绵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安静如初,却再不能叫他一声“父皇”!
君王脸颊紧紧贴住女儿冰冷的脸,似欲暖起她最后一丝温度。
其状观者心悲,怆然不忍猝睹!
徐惠不禁转身,却见一飘白身影幽幽隐没在殿口处。
徐惠一怔,李恪!
一片悲伤中,徐惠略一犹豫,终是随之而去。
却不想才出殿门,正见李恪端然立在殿外廊柱边,背影飘逸,白衣冉冉,如此悲痛情状,似皆不可惊了他一身白衣。
徐惠缓步走近,却是不语。
许久,李恪方回身望她,眼中是火光凛冽的恨意:“是你,对不对?”
一句听似全无头绪,徐惠何其聪敏,却知他所言为何,他定是听到了李世民适才的话,欲立九殿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