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面时,索福诺福齐大谈英、法和普鲁士的枪炮如何厉害,但参观了制造局以后,发现中国的产品比普鲁士的毫不逊色,其中的大洋枪、小车轮炮和三脚劈山炮,甚至是普鲁士没有的。于是,对于枪炮一事,他也不再夸夸其谈了。
索福诺福齐一行于7月22日从兰州启程,“临别依依,不忍遽返”。
左宗棠的洋务办得很有个性。关于委派留学生出国一事,他也有与众不同的主张。他认为,中国的人才,本来胜过外国,只是因为专心道德文章,不重视技术培训,所以有时会相形见绌。只要虚心学习外国的先进科技,过不了几年,他们的长处,都会成为我们的长处。只要朝廷坚持定见,不为浮言所惑,事情一定会成功。到那时候,列强就没有轻视我们的资格了。这就是我们的自强之道。
在大臣们商议派人赴西洋留学时,他极力主张派人游历各国,借机学习,互相考证。国人“神智日开,以防外侮,以利民用,绰有余裕矣”。
有些人提出,派留学生出国,应该派到英、法、美三国。左宗棠认为,既然要派学生去西方游学,就不必指定这三个国家,可以随时斟酌派遣。例如普鲁士的枪炮造得最精,又听说该国新制的水雷足以炸毁轮船,就不妨派二十多个人一起前往,学习制造,三年内就能学会制造水雷与后膛螺丝开花大炮的技术。
由此可以看出,左宗棠是晚清洋务运动的先驱者和积极推动者。他的洋务活动,不是崇洋媚外,不是卑躬屈膝,而是为了振兴中国,富国强民。在这个意义上,他所从事的洋务,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对外开放。
1876年,光绪二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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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于2月份命令刘锦棠等部从凉州赶赴肃州。
刘典于3月3日抵达兰州,左宗棠令他留守甘肃,筹兵转饷,赞理军机,稳定后方。左宗棠自己于3月16日祭旗,率部开拔。
清廷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多数人认为远征劳费,不如放弃新疆南八城,封帕夏为外藩。英国公使威妥玛也为帕夏提出请求。
左宗棠针对这些言论上奏说,乌鲁木齐的反叛者以当地回民居多。白彦虎又带领陕西和甘肃的回军精锐,分兵驻扎红庙、古牧和玛纳斯,彼此相联,而他们都向南与安集延首领帕夏沟通。
自从帕夏占据喀什噶尔各城,吐鲁番和辟展以西的当地回民都向他归附。帕夏能以欺诈能力控制部众,又从印度购得大量西洋枪炮,势力更加强大,当地回民和缠头回民都将他作为依靠。然而,他们不敢公然与俄国人较量,俄国人也说帕夏的狡诈和凶悍不同于其他反叛者。
现在官军出塞,应当先攻北路乌鲁木齐等处,而后向南路进军。当北路进兵时,安集延部也许会集结所有兵力,与白彦虎部联合,拼死抵抗,少不了有几场大恶仗。
如果老天赐福,事机顺利,能够歼除白彦虎部,重创安集延部精锐,由此而挥军南下,攻战之势就会比较容易。这就是致力于北,收功于南了。
如果敌人首先为了自固,只布置防守,以拖垮我军,那么战争会旷日持久,也在意料之中。
外间议论,有人以为新疆军务可以缓办,有人则认为可以迅速取得功效,有的主张撤兵节饷,有的认为难得易失,他们的意思,似乎都是为了方便开展洋务起见,难道这是他们真实的意图吗?
左宗棠说,他以一介书生,能够身居高官,获得显赫的爵位,是平生做梦都没有梦到的。难道他还打算立功边疆,奢望朝廷给予更多的恩赏?何况他已到了六十五岁的高龄,已是日薄西山,虽然愚蠢到极点,也还不至于不自量力,要把边荒的艰巨任务揽到自己身上,只是事情无法推托罢了。
左宗棠说,如果清军不攻克乌鲁木齐各城,就无法得到关键的根据地驻扎兵力。现在伊犁已被俄国人侵占,喀什噶尔又被安集延部占据,如果此时置之不顾,必然后患无穷,可能每天丢失百里之地。所以他不敢不对国家尽这点微薄的忠诚。
后来湘军进兵新疆北路,南路随之平定,完全符合左宗棠的预见。
左宗棠率领大军,于4月7日驻扎肃州。肃州到哈密之间,隔着一片戈壁,其中的泉水,还不能供应一千人的需求。左宗棠与刘锦棠商议进兵机宜,决定让刘锦棠率主力二十四营入疆。这些部队包括十七营步兵和七营骑兵。各部首先进抵安西,再分批向新疆开进。
左宗棠令汉中镇总兵谭上连所部为前锋,宁夏镇总兵谭拔萃所部随后跟进,陕安镇总兵余虎恩所部跟随其后。这些部队,全部听从三品卿衔西宁道刘锦棠指挥。
刘锦棠于4月底出了嘉峪关,三十六岁的衡阳人谭上连已率领本部老湘军右营和刚毅营等部队越过星星峡,抵达新疆东北部的巴里坤县。湘潭人谭拔萃已经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但他以国事为重,仍然领军开到了新疆哈密。平江人余虎恩已经率部越过安西,进入戈壁,向西推进。
刘锦棠亲自率领余部启程,后来提督陶生林又率一营骑兵从肃州向新疆古城进发,于是出关老湘军总数达到二十五营。
380
左宗棠要平定新疆,后勤补给是非常重要的。从兰州到乌鲁木齐,要穿越两千多里的戈壁,军需补给难度很大。
千军万马出关,筹粮运粮,打井栽树,购置战马,筹办军垦民屯,银饷就用去了八百万两,却没有占领一寸土地,左宗棠心急如焚。他希望在巴里坤一带忙着开垦荒地的战士,能够拔苗揠长,立刻看到黄澄澄的果实。
他盼望张曜的部队在屯垦方面做出榜样,哪怕是解决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军粮,那就是胜利。
“兵屯”是孙子兵法中所没有的,是左宗棠的独创。耕战结合,成为湘军独特的用兵之道。兵屯的一个好处是,可以淘汰掉老弱病残的军士,重组精锐部队。在新疆打仗不能靠数量,要靠兵员的质量,因为一个兵就要吃一份粮饷。而淘汰掉的兵员,就可以成建制地用于兵屯。兵屯的士兵每月仍然可以得到饷银,枪枝弹药衣服照发,仍然是一支部队,遇到土匪袭击,可以保卫自己的安全。
1876年,光绪二年(2)
左宗棠将士兵和农民划分开来。以前的军屯,强调一兵两用,既备军仓,又备守战,变得士兵不像士兵,农民不像农民。兵农分开,让士兵专门打仗,平时加强战斗训练,有战事便要冲锋陷阵;让农民种田,就是裁减战斗人员,让一部分士兵一心一意从事生产,确保军粮肉食基本自给。左宗棠还根据经验编写出《屯边》的专用教材,让各营按教材操作。
张曜的嵩武军本是李鸿章淮军的一部,后来一直跟随左宗棠在西北效力。张曜出关之前,左宗棠一再叮嘱他要在军垦方面做出表率。
魏光焘的部队负责修筑大道。安西以西的大道,从星星峡、哈密到巴里坤之间跨越天山,都是士兵们用肩背、用背拉出来的。在土方爆破的过程中,五名士兵葬身山岩之下。今天,山岩上还残留着当年修路的碑记,但都已在风雨的剥蚀中模糊不清了。
从嘉峪关到乌鲁木齐,沿途每隔十里就有一口水井,这是左宗棠大军梯次进军时由士兵们开挖出来的。左宗棠的部队走到哪里,路就修到了哪里,井就打到了哪里,树就栽到了哪里。沙漠荒原中长长的一线绿荫,就是王德榜的部队栽出来的。
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栽树的坑挖下去就是十几米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