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这样……
第三日也是这样……
第四日还是这样……
邹衍按时给少年送水送饭,有时候盘子里的饭菜丝毫未动,有时候也会动几筷子……邹衍想想这孩子无亲无故,孤身在外还得了如此怪病(?),不但不敢出门,连大夫也不敢看,生怕丢了慕容世家的脸面,就一个人这么扛着,也当真倔强,便动了些恻隐之心,偶尔记些他的饮食喜好,让厨房备些合其心意的菜式。
如此,过了六日。
到了第七日晚间,邹衍已经和心素一起歇下,不料如意楼值夜的伙计跑来敲她家的大门,说是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忽然呻吟大作、腹痛如绞,却怎么也不准她们请来的大夫入内看诊。到后来,疼得有些迷糊的客人居然说要找一直伺候他的那个伙计,说若是她的话才许进去。十万火急,刘掌柜让邹衍赶紧过去。
邹衍匆忙套好衣物,拍了拍心素的肩膀,简单安抚几句同样被吵醒的邹老爹,便跟着伙计一路朝如意楼奔去。
到了楼里,邹衍看到一堆人围在少年的房门口,其中有如意楼的伙计,也有一些被骚乱吵醒的房客,一位五十多岁上下的老妇人夹着药箱,正和刘掌柜站在房门前拍门劝说。
“邹衍还没来吗?”刘掌柜焦急地回身扫视,一见到刚刚抵达的邹衍便立刻露出忧虑中带着微松了口气的表情,“你们让开,让开,小衍还不过来劝劝这位客倌。”
邹衍走至房门前,听到房里确有压抑过得呻吟声,轻拍门问道:“客倌,小的来了,敢问可有什么吩咐?”
“……让、让其他……人走开。你,进来。”少年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邹衍皱着眉头问大夫:“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严重?”
“小公子的声音听起来虚软无力,但胜在年轻底子好,暂时该没什么大危险,但若再不让老妇问诊,那可就难说了。”
邹衍想了想,眉宇松开,忽然对四周人笑了笑:“大家折腾了半宿,想必是饿了,掌柜的,不知对面街角的臭豆腐铺里可还做买卖?不如您老做个东,请大伙吃个宵夜如何?”
“小财神”的病症虽然在如意楼内部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但对外人来说,却是绝密消息,刘掌柜下了死命令,让她们都把嘴巴闭紧点,有损慕容家公子的名誉和慕容世家的脸面……这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掌柜承担得起的罪名。
因此,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邹衍吃错药,居然敢这么跟掌柜的说话……而且,这大半夜的,卖臭豆腐的大娘早就歇了,又怎么会有臭豆腐卖……等等腹诽中,刘掌柜小眼睛一眯,突然拍着脑门笑道:“哎呀呀!瞧我,忙得晕头转向,居然连这也忘了。今日辛苦大家,刘某定要请诸位好好尝尝这风来镇有名的‘不臭不香’的臭豆腐。阿久啊,快去把大嫂子请来,我出三倍的价钱,叮嘱她务必尽快替我送足够的臭豆腐过来,多多益善,就在我这如意楼炸好了。快去快去!”说完,她朝邹衍使了个眼色后,招呼着大伙往大堂走去。
邹衍会意地点头,等人散得差不多时,屏息推开少年刚刚挣扎着拉开门拴的房门。
屋子里比以前更为凌乱,头发斑白的少年歪倒在离门不远的地板上,苍老的面上脸色发白,满头汗水眉头紧蹙,已经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了。
邹衍也顾不得避嫌,关上房门,半扶半抱着将他放到床上,放下床幔,将所有窗户打开透气。
很快,臭豆腐买回来了,邹衍在众人的打趣声中讪笑着夹带了六七盒上楼。她知道自己这是欲盖弥彰,可一时之间又该如何解释一位年轻公子的房内臭气熏天?反正,借口她是随便找好了,信的人自会相信,不信的人就由慕容家和掌柜的摆平,她这个跑堂小二,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上得楼来,少年疼痛稍缓,意识渐渐恢复,邹衍放下臭豆腐,隔着床幔轻问道:“客倌,一直疼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请大夫上来看看,您看如何?”
“……不……”
“客倌。等您身体好了,这里有滋味妙绝的臭豆腐,等着您一品呢。”
“……唔,随便。”
——随便?嘁,真是不乖的小孩,死要面子活受罪!
跑堂小二姓邹名衍之人,于是领命,随随便便去请了那位在楼下已经等候很久的可怜大夫。
三十
自那次半夜看诊事件后,邹衍明显感觉某任性小孩合作了不少,虽然脾气还是一样臭,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虽然诸多挑剔,要求龟毛的要死,但谁让人有钱呢,拿着他打赏的银子,邹衍笑眯眯地任他差遣,办得到的就办,做不了的就直接拒绝,小屁孩一般砸会儿东西发阵脾气后也就过去了。
这一日终于轮到邹衍轮休,她昨夜探过老爹的口风,老人家似乎对她的“浪费”行为不怎么赞同,连说自己的袄子还能穿,垫子也够厚了……邹衍知道自己爹是穷怕了,便也不再勉强,反正若真是买来了,她就不信老爹舍得丢掉。
耍赖般霸占下刑心素一天时间,说是让他参考给爹添置些东西,邹衍带着刑心素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溜达。
“妻主……”刑心素左右看看,表情有几分局促和不自然,嗫喏着道,“不是该去替爹购置物品吗?
邹衍眼中笑意流转:“嗯,这些天都没时间好好陪你,先和你四处逛逛。……不好吗?”她嘴角翘起,声音里隐藏着逗弄的意味。
“不是。可……”刑心素再次试探着打量四周,果然,有许多人在看,甚至有人对着他俩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他无奈地看了眼一脸坦然、似乎毫无所觉般走在自己身边的妻主。
——太、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