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让五姨娘住了口,她还记得那时候她滑了胎求老爷做主,老爷查了一番。到最后弄了个不了了之,老爷只宽慰她道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
那孩子还未足一个月,她房里从未透漏过消息,后来查下去也晓得她那几天床头的香袋中,原是放着安眠宁神的,哪知道那几天竟然被人不动声色的换上了易于滑胎的!最后查来查去竟然查不出是何人所为,季氏的手段,可见一斑。
想到此五姨娘不由也软了声,“太太说的是,我这回定是会小心的,昨晚和老爷说了,老爷也是这样嘱咐的”
五娘初见季氏的手段,手心里冒了薄汗,四姨娘六姨娘两个加起来对付一个五姨娘,也抵不过季氏一句话。
这两天子苓和几个房里同乡的丫鬟偶尔来往着,那些丫鬟见季氏重视五娘,倒也给了不少消息,说是本来这房里还有几个姨娘,一个身子弱早逝,一个投了水。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怕也是不好说。
散了的时候,二娘目光像是淬了刀子一样斜睨在五娘身上。五娘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二娘,只能侧出身子让二娘先走。
三娘拉着自己的小妹妹十一娘跟了上来,十一娘虽然年纪小,说话也还有点奶声奶气的。但礼数周全,先和她行了礼就陪她和三娘慢走着,始终和她相差不远不近半步的距离。
“明儿除夕,就能见到父亲和哥哥们了!”三娘面带喜色,显然是很高兴。
五娘也是开心,明天是她头次见父亲,父亲常年任职在外,不知他是否严厉,对人又是否和善呢?
身后传来十一娘的声音,“还有银叶子可以拿呢!”
三娘笑话,“就你是个嘴巴不严实的小财迷!”
十一娘本来正在换牙,说话就有点漏风,三娘这样暗指着笑话她,她更是嘟着嘴不肯说话了。
五娘看她们感情好,也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也有兄弟姐妹。
只是想到二娘对她的态度,她就感到十分莫名。
日子过的倒是快着,大红窗花,小丫鬟们说着吉祥话。屋外还有几家小孩子点着鞭炮,还有笑闹的声音。
以前盼着年三十,不过是期望又过了一个年头,她能再快点见到父母。许是心情不同,看待外景的心态便也格外欢喜。
云苓扯了一把五娘,眼巴巴的望着,“针线顶针绕线板,绣花棚架针线篓,我的五小姐,咱今天就别碰这些了,来年再绣也来得及”
子苓四下打量了见梅月竹汐不在,想来是事多被太太支出去了,“是啊五小姐,这些来年天天都能绣,何必急在这一时呢?你这样天天闷着还不闷坏了?只怕今晚还没见到老爷和太太,你就撑不出睡过去了!”
五娘绣的确实眼睛略疼,只得停了手,佯装着一板一眼道,“今天梅月和竹汐不在,又反了你们两个了!惯会欺负我!”
子苓和云苓笑了又哄,这才把五娘扯出去,半路上遇到了竹汐狐疑的看着她们,五娘羞红了脸,好像小孩子做了什么亏心事。竹汐正准备开口时,身边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的来了“竹汐姐姐你快去看看罢,诉如姐姐找不到太太的迦南念珠了,急得很!”
竹汐只能转圜一句,“最近忙,五小姐可别走远了,新进来的小丫鬟们手脚笨的很”说完行了个礼等五娘走过去,忙不迭的就跟着小丫鬟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教训着。
走出大半截子,面前有一株罄口梅半开半合煞是好看,花香浓郁似春,而树下种着的竟是牡丹,有两相争艳之感,又让人觉得不落俗套,梅花清丽,牡丹雍容,荆桃素雅,颇有几分古趣。
以前听三娘说起过,说这宅子从前是太爷爷的祖业,太爷爷执拗了一生,有人问,梅花高洁而牡丹雍容,二者谁更胜一筹?太爷爷便吩咐人在梅花下面种了一株梅花,不久后又移植了一棵荆桃。牡丹开时,荆桃将败,花瓣落着衬在牡丹上。太爷爷往往会佐着花景品上一小盅。最后将这番花景又留给了后世的她们。
五娘伸手拈了一小手帕罄口,梅香馥郁,倒是比那些香袋好闻的多。边拈边笑,“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倒是快说,指不定待会儿竹汐虽然忙着,梅月又闲了罢?”
云苓遂急道,“五小姐,我和子苓姐姐一直都记着……”一句还没说完,像是想到了些许往事,忽然哽咽的眼眶有些红。
子苓拍拍云苓的手,慢慢上前一步,“我们一直都记着,五小姐到了沈家的前一夜说过,到的是我们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虽然我和云苓一直不敢逾越,但是也是晓得,五小姐是待我们好的,我和云苓的命,始终都是五小姐的。”
五娘拈的满手都是素素的沁香,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她安慰着子苓云苓,又何尝不是说服自己呢?
云苓虽然尚小,但是对她仔细,一直偷偷拿她当做亲姐姐般的服侍。而子苓素来善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哪怕面上能打成一片,内里也仍是她们患得患失,心生忧虑。
想到这忽而就明白了,为什么云苓眼巴巴的成天盯着那些窗花发愣,她们初来沈府,虽然能和各房打点着关系走动着,却也全都凭着太太的面子,才能晓得些面上的东西,再深点的东西也实在是知道的不多。又哪里还能托人支开梅月竹汐?也只有她五娘是个变数,今年早些到了,太太那边人手不够,大约还能再要梅月竹汐去用两天。
五娘到底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我以为云苓是个呆的,没想到子苓你也是!你们俩,罢了罢了”五娘拿出手帕擦了擦云苓红着的眼眶,和她们一点一点把话揉碎了说,“你们两个都是自小跟着我的人,你们哪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旁人都会想想是不是我五娘授意的,竹汐和梅月是母亲身边的人,我需要给她们三分薄面,你们这般,倒像是我不要你们了罢!”
还没说完又是忍不住笑出声,只是眼角也是略略润着,不知是笑的还是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