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沈昭并肩走在人群之中,四周皆是喧嚣的交谈声,本没有留意,却零星有几句落入耳畔。
“你听说了吗,西山那儿聚集了一帮匪徒,好似是要趁着花灯节闹事,若真兴起风浪,恐怕今夜要死不少人。”
“锦衣卫那样大的阵仗,谁人不知?我还听隔壁卖狗肉的老万说,押送俘虏时他瞅见,指挥使大人怕是负了伤,衣衫都红了……”
指挥使大人?
听到萧承佑的消息,符泠的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
“怎么了?”见她神情凝重,沈昭偏过头,不解问道。
身边太过嘈杂,他不得已倾覆下身子靠近。
“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
沈昭的话还未说完,符泠鬓边那馥郁的花香便溢满了鼻尖,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只是昨夜睡得晚,身子有些乏力,”符泠很快调整好了神情,不动声色地拉住沈昭的衣袖,“不妨事的。”
沈昭并未疑心,体贴地带着她继续往人群中去:“走罢,若有不适便同我说。”
如今时局正乱,不久前洒满鲜血的街道如今已是金鼓管弦、衣香鬓影,岸边画舫更是充斥着繁华璀璨。
放眼望去,仿佛一场颓靡而永不停息的狂欢盛宴。
符泠登上画舫时,时辰已完全入了夜,唯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天穹之间。
她微微仰起头,视线掠过人声鼎沸眺望着漆黑天幕,忽然人群中散发出一阵喧闹的骚动——
璀璨的烟花在视野中骤然炸开,旋即弥散如万千星辰缓缓洒落,将天穹染得耀眼。
符泠淡灰色的眸中晃荡着潋滟色彩,倏地,视野里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微波荡漾的河水,萧承佑站在对岸街道上,沉默的视线穿透人群,静静地停驻在她的身上。
他已换下锦衣卫的服饰,内敛的玄色衣袍下,他的右臂还缠着绷带,鲜血丝丝缕缕渗透出来,蜿蜒淌到那修长的指尖。
边疆征战这些年,他早已满身伤痕,疼痛熟悉得如同呼吸,然而视线触及符泠的那一刻,所有感觉仿佛都柔和平静了下来。
面前,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盛大的烟火,绚烂迷离的色彩如一道利刃,毫无征兆地横冲而来,划开他暗夜般永无尽头的世界。
西山那批人对外称是匪徒,实则是他设下的圈套,假传密信引精锐禁军出动,在陡峭的地形中埋伏了重兵,将其一举歼灭。
皇帝昏庸,可乔植手底下的东厂却精明得很,他带着锦衣卫从中斡旋,为了掩人耳目不惜受了伤。
如今宫城内外都已是混乱不堪,只差情报阁的那封信件,他便能里应外合,杀入金銮殿。
跨越十余年的计划,从他回京的那一刻便开始收网,如今的局势如同箭在弦上,容不得任何差错和变数。
烟花很快逝去,萧承佑的视线定格在符泠与沈昭并肩的身影上。
“啪嗒”一声,他指尖的血轻轻淌落,跌在地面,鲜红碎裂绽开。
如同一场无人观赏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