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知道读书人大多有好面子的毛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叫人扛着走的。他们连找大夫都不太乐意,最爱自己拿着几本医书读,读完就觉得自己“不当良相便当良医”了,生病后只管照着书上给自己抓药。
以前江从鱼请大夫给他老师看病的时候,那老大夫曾与他闲话了许久,说古时某个大文豪给自己开药治病,硬生生把自己给治死了!
呜呼哀哉!
枉费他们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就不知晓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江从鱼看人还挺准的,只接触了一会便察觉秦溯也差不多是这类人。
秦溯缓了过来,到底也是不想自己伤势加重的,起身与江从鱼一同去了赵大夫去。
江从鱼把人送到后并不多留,挥挥手说道:“接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上课了。”
秦溯知道江从鱼是在照顾自己的颜面,朝他露出个苍白无力的笑脸:“多谢你送我过来。”
江从鱼道:“没事,离得也不远,就这么几步路。”
校场这边是跌打损伤高发地,赵大夫平日里都待在这边坐诊的,走回去确实只是百来步而已,他也是怕秦溯路上昏倒才陪了一程。
出了赵大夫的药堂,江从鱼暗自纳罕:秦溯堂堂首辅之子,怎地才休沐一日就受了伤?还是见了血的那种。
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秦溯不愿叫旁人知道,江从鱼也只是在心里瞎琢磨了一会。他迈步准备回校场去,一抬头却在不远处的枫树林里看到了抱臂等在那儿的袁骞。
江从鱼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袁骞道:“瞧见你跟秦溯走了,过来看看。”
江从鱼知晓他是担心自己,朗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在茶寮看到秦溯脸色不太对,劝他去赵大夫那看看。”
袁骞放下抱臂的手与江从鱼一起往回走,沉默了一会才与他说起秦首辅其人。
人人都说秦首辅运气很好,总能遇上最好的机遇。
先皇在位时残暴不仁、荒淫无道,文武百官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脑袋就没了;民间更是人心惶惶,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一纸诏书要选秀女入宫、要择贡品上贡,一个不小心就轮到自己破家灭门了。
新皇登基后便把秦首辅提了上来,秦首辅为人宽厚、做事公允,正是最适合安抚朝野的人选。
只是有不少人总忍不住提几句江清泓,说是江清泓若还活着,哪里轮得到秦首辅。有次这样的话叫秦首辅亲耳听见了,他也没有责罚对方,而是笑着叹气:“我不如清泓先生。”
江从鱼听完袁骞的介绍后感慨道:“这人不是挺好的吗?”
袁骞噎住。
他本就不善言辞,与江从鱼说这么多话已是难得,哪里还能更进一步给江从鱼分析厉害?
江从鱼见袁骞一脸纠结,不由哈哈大笑:“你要说的我都知晓了,你不必担心。我就一连功名都没考上的国子监新生,堂堂首辅哪至于针对我。”
有这个因由在的话,江从鱼就知道秦溯周围那些人为什么总看他不顺眼了。
换成是他,他也是不乐意的。自己勤勤恳恳为国事操劳,到了别人嘴里却成了是运气好捡了漏,这谁心里能舒坦?
即便秦首辅自己不在意,底下的人也会不高兴。
如果秦首辅是捡漏的,那他们这些追随秦首辅的人算什么?
家中长辈的态度很容易影响家中儿女的想法,何子言最开始不就看他格外不顺眼吗?
江从鱼没觉得自己被针对了。若是人人都没自己的想法,待在国子监里读书有什么乐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