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浴不甚在意,道:“我只是四处走的时候,不经意听得那么一两句,已是极久远的事了,若是要我细想,告诉你?是在何处听见的那几句话,是绝不能够的,那日我是因为生气,一时昏了头,才口不择言,说出了那么一句话……我怎么知道原来竟然是真的呢?”
梁襄对此?没有什?么好说,也就不说。
钟浴又道:“这有什?么要紧呢?难道是新鲜事?做皇帝的人,杀几个兄弟,算什?么大事呢?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的手上?没有沾过至亲的血呢?”
她?这话十分有理,倒也足够可以宽慰人的心,可是梁襄仍旧愁眉不展。
钟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问他:“你?难道是畏惧身后名?”说着?又是一声嗤笑,含着?无尽的嘲弄与鄙夷。
“有什?么好怕的呢?天下早就变了,皇帝是谁都可以做的,只要你?有经天纬地的才能,能使圣明再临,后人就只会?在意你?的功绩,便是私德有亏,又有什?么要紧呢?难道这些微末小事还能盖过你?的圣光?”
梁襄心中的烦闷还是没能得到缓解,他阴郁着?一张脸,眼神落在香炉上?。
钟浴见状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我明白了,你?是忧心你?父亲的反应,是不是?”
这正是梁襄的心事。
钟浴又问:“六郎以为,楚王殿下会?是什?么反应呢?”
梁襄默默无语。
钟浴一直等着?他。
终于,她?听见梁襄笑着?说:“一定?又痛又怒,也许会?从?幽州赶回来,亲手取我的性命……他一向最?爱长兄,尽管长兄病弱不堪,难当大用,他也是最?爱他……我就是恨这个,明明我也是他的嫡子,我比长兄强那样多,他眼里?也还是没有我,只有长兄……他捂着?自己的东西,除了长兄,谁也不肯给?……他不给?我,我只能抢……”
“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执迷不悟,我怎么会?……”
他恼,而且恨,两只手紧握成拳头。
“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他教我读书,写字,牵着?我放风筝……”
“那你?就杀了他。”钟浴抓起梁襄的一只手,合捧在胸口处,她?话说得很慢,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楚,“你?一定?得杀了他。”
“你?父亲正直壮年,不是么?你?的长兄有一个儿子,据说聪慧过人……我觉着?,如今乾坤未定?,你?父亲不会?在如今这种紧要时候同你?为难……六郎,你?必须要有抉择,你?父亲若是在世,皇位一定?落不到你?身上?……如果他将来把?皇位传给?你?那侄儿呢?他毕竟还很年轻……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呢?”
梁襄抿紧了唇,额角粗筋暴起。他仍然是闭口不言。
钟浴继续道:“六郎,你?不要怕,我是一直会?在你?身边的,我会?永远对你?好,只对你?好……我最?懂如何叫人开心……”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黏腻,像撒娇又像哀求,“只要你?叫我做皇后……”
梁襄遽然甩掉了钟浴的手,钟浴因此?跌到了地上?。
梁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怒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唆使我弑父!天大的罪!”
钟浴斜躺在砖地上?,一时又羞又怒,她?带火的眼睛射向梁襄,重重地冷笑了一声,讽道:“竖子岂可与谋!你?倒是孝子,不知楚王殿下可愿做慈父呢?我真是高看了你?,你?当初有胆做下那些事,如今却畏缩至此?!寡断优柔,岂能成事!事已至此?,你?待如何呢?跪下向你?父亲乞怜吗?你?杀了他最?爱的儿子!他真的会?宽恕你??你?敢赌吗?他是你?的父亲,你?要做了孝子,他叫你?死,你?难道敢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