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船微微一愣,便知道自己又被幻境困住了,但叶轻船并不担心,虽然觉得这施幻术者境界倒也不错,但现在能困住他的幻境着实不多,而且,他破开幻境的方法也有很多,他用最简单的、最直接的方式,向着正前方挥出了一拳。
一拳出而天色变,风起云涌,隐隐可听到惊雷之声,但实际上这一拳的力量却并不大,他要的便是气势,用拳势破去幻境,便不会损坏第一重幻境里的地貌,他是来寻找古册的,古册便是在第一重幻境里,而他还没有到达他要去的目的地。
但这一拳并没起到他想要看到的效果,一拳落,他还在居然山顶,居然山外的云层剧烈翻滚间逐渐平静,叶轻船看着眼前没有任何变化的居然山,他的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他感受到了光兽的气息,看样子光兽是想将他们几人逐个击破。他不怕光兽有所动作,他就怕光兽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正苦于找不到光兽的踪迹,光兽便出现了。
来的正是时候。
叶轻船放弃了突破幻境的想法,他想要和光兽谈一谈,毕竟他和光兽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滴光兽之血和几个朋友的平安罢了。
想到这里,他向着居然山外的虚无说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不伤你,我们可以谈一谈。”
虚无处依然是一片茫茫虚无,并无任何异状,叶轻船也没有想过一句话就可以让光兽现身,他对光兽并不了解,但他知道光兽自负,想要激怒光兽,那就要比光兽更自负,于是装作不屑一顾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出来,我以为远古神兽有多了不起,原来也不过如此,连我这样一个凤顶仙山的将军,都能让你怕成这个样子。”
顿了顿,叶轻船发现周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那天外堆着的云朵一层厚过一层,叶轻船又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可惜,本将军已经很多年未曾遇到对手了,本以为遇到远古神兽,我们可以酣畅淋漓的战一场,一较高下,却未曾想堂堂一个神兽,竟然胆小至此,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想想曾经神兽的骄傲,唉……”
仿佛情到深处,叶轻船不由叹了口气,觉得光兽避而不战躲躲藏藏的行为实在是大为丢人,似乎将神兽曾经的辉煌与傲气都一并辱没了一般,此时看到光兽这般行径,叶轻船感同身受很是心痛。
叶轻船一边说着刺激光兽的言辞,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细微的变化,他以辱没神兽荣耀为主要出发点,这样的言辞看似温和,实则十分犀利,言外之意,就是说光兽作为一个神兽,却寄人篱下,不仅仅给自己的祖先丢了脸,自个儿活的也是毫无尊严可言。
言罢,一如之前那般,叶轻船停顿片刻,目中露出追忆的神色,声音都带着些微的蛊惑,说道:“想想无数岁月之前,神兽的盛况,岂是如今可以比拟?那时候的神兽,谁不是在天地间叱咤风云?谁愿意屈服于他人膝下,屈辱的活着?骄阳之神,乃正义之神,降天地而为兽,是为光兽,其职责便是让这个世界更加公平公正。但世人皆贪婪,想要独占天下,不允神兽为尊者,猎神兽为其宠,让神兽摇头摆尾搔首弄姿,神兽式微,故而才导致今日你的结局,我很理解你。”
叶轻船动之以情,虽是有意为之,但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心话,都经得起考究,故而他说出来的话便铿锵有力,任谁听了也不得不服。
想想曾经那个属于神兽的辉煌年代,光兽便是所有神兽之王,他们不需要媚俗,不需要看人脸色,不需要委曲求全,他们与仙界魔域井水不犯河水,但人心不足,总是不满现状,想要更多。终于有一日,他们盯上了神兽生存的地域,他们觉得那里的山水更好,灵气更浓,于是就像土匪一般,到神兽生存的地方烧杀抢虐,将神兽赶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神域。
事实上,现在的凤顶仙山和魔域的伏魔山边界,都曾谱写了神兽辉煌而悠久的历史,当神兽被赶走后,一半被仙界占据,名为凤顶仙山,一半被魔域攻陷,便是后来的伏魔山。凤顶仙山不是一座山,伏魔山当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被分割成两半的完整的疆域,是曾经的神域。
而凤顶仙山和伏魔山之间,便是那神秘莫测的夜来沙漠,相传,夜来沙漠里有通往另一条通往外域的路,据说,那是一个更神秘更完整的界域,但是从来都没有人去过。
这些历史叶轻船没有经历过,当时仙界和魔域联手战神域的事情,他都是从悟道那里听来的,古籍里是查阅不到的,他以为是顾念为了维护仙界的荣耀,故而才不敢将这段丑陋的历史公之于众,但他听悟道说,顾念也不知道这段往事。
他和聂青湖交好的时候,曾去过魔域最大的藏书楼,他曾在那里查阅了大部分的史籍,也未曾发现有类似的记载。
可见,不论是仙界还是魔域,都不愿意将那段丑闻告知后人,倘若他们的后人某一天得知,自己生活的无数岁月的地方,自己引以为傲的天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得来,天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当这样血腥的历史赤裸裸的展现在大家的面前,有良知的人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不舒服的人多了,时间长了,江山便不会如开始那般稳妥了。
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想法,他们总要尝试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每一个掌权者上位者都不认为自己可以用权势和力量就能够让年轻人屈服,因为他们也都曾年轻过,也曾热血沸腾过,也曾为自己的心中的信念坚持过,年轻人的血液总是那般纯净而热烈,就像他们的前半生。
但人总会变的,人总会老,一旦上了年纪,不论是多厉害的老人,总难免要更加瞻前顾后一些,或许是为了荣誉,或许是为了权力,或许是为了名利,总归,面对正义,他们有心无力。
所以,最开始的那段丑陋的历史,没有人愿意将其公之于众,虽然在他们看来,他们的江山来之不易,他们曾为其付出了血的代价……多么理所当然的理由。
但心里总归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踏实,故而他们选择将那段血腥的历史尘封在不为人知的岁月长河之中,虽然他们自己并不认为开疆扩土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颗勃勃野心,便造就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褪去其光鲜亮丽的外表,战争的本质永远是那般惨不忍睹。
当初的始作俑者没有足够的勇气,将那段历史留给后人评说。
叶轻船继续说道:“我记得,光兽其实并不叫光兽,它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正义之神。”顿了顿,叶轻船又说道:“我的要求不多,我只要身边的朋友平安离开。我承诺你,时机成熟之时,我一定会将原本属于神兽的神域,还给你们。”
许是叶轻船的话让光兽感同身受,也许是叶轻船的承诺让光兽看到了某种希望,只听“咔嚓”一声响,仿佛镜子碎裂一般,叶轻船身处的幻境便碎裂开来,居然山消失的一瞬,叶轻船又站在了那高高的树冠之上。他叹息口气,光兽终究没有出来见他,倘若光兽能够见他一面,他就有手段困住光兽一段时间,这样,他也许就能够得到一滴光兽之血。但现在,光兽没有出现,他便没有办法找到光兽的踪迹,光兽之血也就无从谈起,他望着一望无际的茫茫丛林,望着几重山水之外的那座山峰,心就像被人揪起来一般,莫名其妙的有点发慌。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我曾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诺。”
这个声音很是奇诡,忽远忽近,似老还幼,飘忽不定,高低难辨,但那沧桑的感觉,却极为清晰。叶轻船知道,这一定是光兽的声音!他赶紧说道:“我想要一滴光兽之血,可否成全?”
莽莽丛林一片寂静,再无任何回音。叶轻船知道,光兽要么已经走远,要么还没有做好要见他的准备。他现在还是仙界名义上的将军,而仙界,是导致神兽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之一,是所有神兽不共戴天的仇人,此时要光兽摒弃铭刻在血液里的生生世世的仇怨,反而要相信他一个夙敌的话,这本身就需要一个或长或短的过程。
叶轻船没有强求,既然无法得到光兽之血,他必须要找到那本古册,那样,他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此时正是炎炎正午,而这莽莽丛林里,却起了厚厚的雾,叶轻船低头看向脚下,白茫茫的雾气不断的翻滚着,很快便在丛林里铺了厚厚的一层,不一会儿功夫,滚滚的白雾便将这数丈高的古树淹没了大半,而这雾气竟然还在翻腾上升,眼看就要没了叶轻船的脚踝。
叶轻船听到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人一边兴奋一边紧张的大喊着:“起雾了!起雾了!我们这次一定要看清楚那个藏在暗处吃人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吃人的怪物?叶轻船用神念将六人山脉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并未发现他们说的所谓的吃人的怪物在什么地方,倒是这雾气来的怪异。虽然光兽刚刚还在这里出现过,但他并不认为这雾气跟光兽有关系,反倒是光兽的幻境确实有许多神奇之处。
这个时候,他有看到了那个背着背包,给他提供地图的年轻学生,这个年轻人帮了他,他不愿看他置身危险当中,王思贤说这里叫留人山脉,他也很想知道这所谓的留人山脉是怎么个留人法,但他的心里更着急那本古册,于是,他在那个年轻学生的身上做了一个印记,倘若这位年轻人遇到了危险,他便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做完这件事情,叶轻船衣袂翩翩,身影已消失在了树冠之上。
从这头到那头,山水苍茫,看着极远,赶起路来便更远,远比看上去的还要远,哪怕他身法快极,一步千里,依然花了近半日的光景,待他跨越万水千山来到那座极高的山峰的中段的时候,日头已经西去,天色已将晚,夕阳正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