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风并不知道,净土山只是天香姑娘顺口说出来的。净土山上的那座庙也只是徒有其表。其表算是在长江流域享有定名头的土匪世家的老花家的种向善的姿态。天香的老爹花春山向视打家劫舍乃天经地义的营生。干起买卖来,都是明火执仗。天香的老爹所栽的那次,踩点本是踩的家把生意做到长江以北的被人称作何刻骨的富户。去时,老花家是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本想发笔横财以后好好歇上阵子。没想到失手了,他们碰上了沈皇后的侍女天琴。
天琴嫉恶如仇,个人单挑了花春山外加花大智、花大信、花大义三兄弟。花家尚武,操练的时候有定规矩。可是,从武打改成文打,花家场未胜,输得惨不忍睹。只能甘拜下风,被天琴逼着落发为僧。
在外学道的天香听说了花家的惨败,自然不服,在净土山上与天琴战了夜,不幸败北,连名字也从花百香改成了天香——花姓不让姓了,直接姓天。天琴还强逼着天香做了她读经论佛的师妹,每天都要背三篇经文。
大智和尚之所以如此搏命般地练武,当然与花家整体被女子战败欲卧薪尝胆假以时日以雪前耻有关。他会经常跟袁正喜偷偷地趴在净土山对面三清山上三真道观的院墙上,偷看天香的上乘道学——三阳驭剑之术。天香新近所拜的挂名师父是云游到的三清山挂单的三阳道长。
天香是怎么进的皇宫,怎么成了沈皇后的贴身宫女,则又是另番景象了。
本风很纯洁地听着两位武者的斗嘴。两位手脚都被捆结实了,只能以嘴斗招。两人所学天马行空,道家佛家加上花家的家传之学虽然算不上浑然体,但却相当有实战之用。袁正喜自创的融三家之长的雷霆十三击,已隐然有青出于蓝之象。起初,大智仗着早已练熟的花家棍法,开始是用木杖与袁正喜对攻,到后来,随着袁正喜武技的日臻老辣,已经不甘托大地换成了实打实地铜杖。
……
起风了,似乎要落雨。本已暗哑的天,又积压了厚厚的雨云。
本风着急了,“两位兄弟,别吵没用的了,想个办法早点赶回净土山,要是遭了雨,你们这伤口怕要化脓。”
“不用那么费劲了,本道就做做善事,送那小子去西天!”道隐恻恻的声音在丛树后响起,“花家的笨驴,你们父子连心,可不能差着个!”
嘭!嘭!嘭!嘭!
花春山和花家的另外两弟兄被人扔了出来。四人嘴上都堵着烂布。春山老爹脸憋得通红,急欲拼命却又莫可奈何的圆睁着双眼。瞥眼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大智,眼光又扫到了立于旁的本风,眼睛突显喜色。
本风成了春山老爹眼里的救命稻草。他使大劲把身体朝本风这边滚了又滚,双眼依次看了看困顿地上的两个儿子,最后把眼光落在了大智的身上,那眼神分明是“我这把老骨头没了就没了,花家的香火不能断”。
树丛中显出了三道身影。为首那人阴恻恻地声音冲着本风招呼:“何方小子,若是知趣的,留下花家的那头笨驴,自此消失……我上清派何哉阳不屑对无名之辈动手。”
本风听到“上清派”,又听到那阴恻恻的人报什么何哉阳的名号,心里立时血气翻涌:上清派,大内高手,何道阳,阴煞手——老子的天灵盖!
第七章 化意于外融物于内
“好,太好了,终于盼来了扶危济困的侠道中人,这窝土匪害苦了我了。”本风看到当下势不均力难敌的局面,灵智闪,尖着嗓子颇是稚气地喊了句颇有预谋的话。他在练武崖上熬药去山泉取水时,终于看到了天香姑娘嘴里所说的小小年纪的真面目。这个面目,倒是在这要命的时候,排上了用场。
大宇宙的那个永恒的存在果然是造化神奇,自己这沧海粟,敢情就是那翻云覆雨之手的泥人,捏成树,再捏成草。念起,万水千山,念灭,苍海桑田。人的生死,也就是眼睁眼闭的某个瞬间。
本风看着立于几处荒坟间的三道阴影,心里已起了死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面的三人,看起来年纪最轻的个,也在三十开外了。三人虽处百米之外,可抑压的阴厉之气,已使本风呼吸有些不畅。
三位经年不知侠义为何物的所谓道家高手,听了本风的话,亦不觉心里暖,减轻了对本风的罩压。
本风的心神顿觉清明。他看了看眼神黯淡下去的春山老爹。春山老爹听到坟地里立在古槐树上的鸟鸦索命般的叫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五个活生生的男人,若是稍有差池,便是命丧当场。本风心里计较的尽量少做赔本买卖。
搭进自己条命去,让袁正喜和花家父子逃得性命,就很划算。再让对方多搭点本钱,老子碎了天灵盖的硬骨就算值了。
心念万千瞬息而过,本风猛然有了计较。他卸下右肩的藤条,把搁着袁正喜的担架往山道旁推了推。山道旁就是深沟,沟中草树杂生,极易逃生。
他心里叹了句:正喜老兄,春山老爹,大智大信大义三位弟兄,能救你们命的不是我仅有砍树之力的李本风,是天地造化的沟沟壑壑。
老子要靠几世积累的智商和但凡是个男人就有的血气,凭了被人拍碎天灵盖的仇恨以命兑命。
他看到袁正喜要张嘴说话,赶紧抓了把杂草堵住了他的嘴。
可是,大智和尚的嘴已经堵不住了:“你个软骨头,你丢了性命不当紧,你丢了男人的骨气,你个废物,唯家的男人竟然也随着你……你这废物去死!死得窝——囊!”
喊到最后,大智已经是声嘶力竭地咆哮了,那眼珠子几乎要喷出血来了,作势要崩断绳子,殊死拼!
本风本欲抓把青草给大智的嘴也堵上,可是看他那睚眦欲裂的暴态,怕他这股子火过不去,就这么过去了,便做了那小孩子家的声气,很委屈地道:“我跟你老花家不沾亲不带故,白白搭上小命,不是蠢吗?喂没活人呢,喂指望着娶个娇妻生个儿子,传我李家的香火,事到临头,若只顾着兄弟情份,学那舍命却赔上老本儿的英雄,那不是太笨了,我是做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