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往常,就院长的这番话,非让哥儿几个笑掉大牙不可。现在他们却都不敢笑了,因为那边的女护士已经被臊得面色绯红。纪元勉强抑制住脸上的笑容偷眼看去,却不禁怦然心动。呦!她还真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漂亮姑娘!
这位差一点就“顶替”了我妈的姑娘,姓甚名谁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据说她是个越南人和中国人的混血儿,她父亲早年参加抗法斗争,常在中越边境一带打游击,就娶了中国广西的姑娘为妻,后来就留在了中国内地。
朦胧之中,我似乎能想象出当年这位女护士的端庄和美丽,一定是比文英,这位“玉器行”老掌柜在手心儿里惯大了的北京贫丫头强多了,要不然纪元怎么敢和她在广西南宁的某部队医院附近,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花前月下”呢?
人们就议论说:白纪元这个病病殃殃的漂亮小伙儿,战斗中没能获得奖章,可情场上却抢了头功。
没想到嘿,打摆子能把人打出个“花好月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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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南国
医院的领导热心撮合,病友们又一个劲地起哄架秧子,纪元就在北京和南宁之间举棋不定了。
您信不信?婚姻这玩意儿是很讲缘分的,恰巧这个时期文英的来信就像南飞的大雁,一封封带着老北京豆汁儿的酸味儿,无声无息地飘落在纪元的枕边。纪元明白自己最终是故土难离,另外,他对文英伤害过一次不能再来第二回了,于是下决心舍南就北,忍痛割爱。
可是恋也恋了,爱也爱了,怎么向人家女护士开口呢?纪元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寐,自言自语道:“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
旁边的一位病友说:“这也不能怪你呀,知道尿炕还不如睡筛子呢。你真不想要她啦?”
“不是不想要她,是不能要她呀!”纪元回答。
这位同志就来了神儿,他给纪元出主意说:广西一带呀,流行麻风病,越漂亮的女人越容易得。据说一握手感觉到她的合谷上没肉,这就是麻风病的前兆。所以这里的女人最忌讳别人摸她的合谷,你这么一摸,就表明你嫌弃她了。
这一招儿还真灵,第二天纪元一见着女护士就先捧起她那纤细的小手,一个劲儿地掐人家的合谷穴,女护士果然是陡然变色,杏眼圆睁气哼哼地一甩手就走了。
您说纪元他是聪明还是犯傻,那病友出的这个馊主意可把他给坑苦喽。
这事情惊动了院方,最后反映到了部队,说纪元一来是“不尊重女同志”,二来“家里本来有对象,还在外边招蜂引蝶,是严重的资产阶级作风”!差一点就背上处分。
不久之后纪元病愈出院,臊不搭眼地打道回府。
就在他准备上车之前那女护士来送行了,她把双手伸向纪元笑着说:“你摸吧,看我有没有麻风病?”
纪元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护士又说:“别背包袱,回去好好工作,我根本就没嫉恨你,永远想着你……”
说着话从兜里掏出块手绢,不知道里边还包着什么东西。
“留做纪念吧!”女护士把它往纪元的手里一塞,就挥泪而别了。
在返回部队的汽车上,纪元悄悄地把这块带着独特芬芳的手绢一点一点地展开,猛然间一团红艳耀然眼前,不禁让人惊心动魄,原来这是一把红得像鲜血似的颗粒——红豆!我小的时候清楚地记得,这些红豆就藏在一只老式的盘尼西林小药瓶里,时不时我爸就把他的“桂林市军管会”臂章和这一捧相思豆摆出来过过风,嘴里边还轻声念叨:“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看着它们发愣、出神儿……
那阵子我总惦记着把这些像红宝石似的东西拿在手里玩,可我爸连碰都不许我碰,就更让我觉着它们的神秘。
有一天,我妈悄悄地把这个盘尼西林小药瓶塞给我说:“给你,拿去玩吧!”
我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到了幼儿园就向小朋友们炫耀。这些玩意儿也太神奇啦,男孩子不喜欢可专招惹女孩儿,于是在玩“过家家”的时候,我便把它们分别“赐”给我的“三宫六院”了。
父亲纪元发现之后一下子就翻脸了,用一本杂志卷起来追着文英打,一边打一边骂她,“太狭隘!”吓得我躲在桌子底下不敢言语也不敢出来。
我不明白我爸为了这把破豆儿就竟然跟我妈“动手”,至于的吗?就暗地里恨上了他。
后来有一回姐姐带着我到粮店里买东西,我偷着抓了人家一把红小豆,想冒充相思豆去“还债”,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红小豆的颜色儿不正,就拿红水彩给染了,晾干了之后用脏兮兮的小手捧到我爸的面前。
我爸瞥了我一眼之后冷笑着对我妈说:“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儿!”怎么我就跟不是他儿子似的?
这时候母亲正小心翼翼地给父亲炸花生米,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她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就更讨厌那个揣着把破红豆,从南国跑回来的“病秧子”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父亲晚年病重的时候,整日卧床不起,周身疼痛难耐,每天就盼着我这个当儿子的回到家里给他按摩按摩,才能勉强感觉舒服一会儿。按摩时为了给他解闷,我就没话找话的扯闲篇儿,不知怎么着就扯到了这把红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