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他仿佛做了某个决定,抬起眼眸,朝她微微一笑:“关于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
这算什么?宝龄怔怔地看着他,顿了顿才道:“为什么?”
虽然方才她的心情无比起伏,但还是能感觉到说起白朗的时候他的神情与语气那么从容淡定。并且,他将白朗本命希朗,是佛手的徒弟,以及白朗如何用某种类似于罂栗的药物,控制阮氏,让阮氏的承受力与控制力越来越弱,与顾老爷的关系日趋恶劣,直到频临决裂,故此受到邵九的诱惑,与他合作的事都极为详细地说了出来。
纵然宝龄猜测道一些,但之前顾府发生的那些事,丝丝缕缕,她也是听了他的叙述才全部串联起来。因为她原本不知道具体的经过,譬如说,邵九一面取得顾老爷的信任,挑拨阮顾老家的关系,一面又利用阮氏,用双重的渗透来达到同一个目的。
而他相邀她游春申湖的那一日,便是他行动的那一日。而之后的每一步,或许在她当时看来极为随意,却亦是另含深意。
那些事,在听到他那么淡然地说出来时,她不是没有难过、心寒、自嘲,但此刻,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些如此重要的事,他都能用那样平静的口吻叙述出来,丝毫没有回避,甚至说得极为仔细,可想而知,他并不在意旁人知晓,至少此刻已是。然而既然恩赐,他又为何独独要隐瞒关于手札的事,对那个手札的拥有者讳莫如深?
这才是宝龄此刻迷惑的事。
隐瞒这件事,理由大致不过几个:一、这个人是她所熟识的,怕她找他麻烦。但很快这一点便被宝龄否定了,白朗也是她所认识的,她又能做什么?何况,邵九又何时关心过旁人的生死?
第二点、那个写手札的人,与她有莫大的关系,或者此刻还在她身边,所以邵九此刻还不能说。
虽然她想不出到了此刻,邵九为何还要留一个在她身边,但从他要带走她看来,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招娣?
在这个时空里,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除了一个招娣,还算是她的身边人。
招娣么……她仔细地回想招娣的举动,也找不到任何破绽或证据。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便是那个人对邵九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是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即便到了可以全部坦白的时刻,他还是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姓名或身份。
只是,会有这样一个人么?
这世间竟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悉心想要维护的?
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宝龄心头竟浸过一丝微微的涩意,抬起头,仿佛讥诮般地扯了扯嘴角:“想不到,你也有不愿出卖一个人的时候。”
这句话有些生冷,却含着一丝赌气的成分,只因她很清楚,他若不肯说,那么任何方法都无法让他说出来,而此刻心头的情绪又难以言喻,所以憋了半响,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挪动身体,这一次,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靠自己的能力缓慢地前行。
看到她的举动,邵九亦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微笑不变,漆黑的眼眸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
过了一会儿,宝龄听到邵九慢慢地道:“是,只此一人,我不会出卖。”
那份手札是谁写的,他已猜测到。对于那个人,他虽不知道怎么说,却也并无太多的情感。他不肯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宝龄方才做了许多种猜测,却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与她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的确是离她很近的“人”,却又不是“身旁人”。并不是她想得不够仔细,而是——那种联系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关于那些事,或许是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或许是他根本没打算告诉她,至少此刻不想。至于为什么,或许与他内心深处那些无法理清的感觉有关。他有些无法确定:倘若她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无疑,她早已将顾万山当做了亲人,失去亲人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体会过,若失去亲人的同时,又让她知道,其实那些人原本根本不会成为她的亲人,而她亦是间接导致那一切发生的人,她应当会无法承受的吧?
邵九默默地想。
所以,他选择用他的方式隐瞒。
而他的话在宝龄听来,却是别有一种滋味。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世间,真的有他真心维护的人。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个女子吧?无论从手札上的字迹还是一种直觉都能猜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