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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部分(第1页)

那人垂着眼,睫毛微微地扫在宝龄的脸颊上,在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却是忽地掀起眼睑。由于长时间的摩擦,她的唇色有一种鲜红的水泽,如蔷薇柔软的花瓣,而一双眼眸却一刹那无比的清澈冷静,仿佛意识到什么,唇边竟似泛起一丝苦笑、然后,微微地偏过头,并未离开那片柔然的唇,只是在微暗的光线下,手不知怎么动了一下。

沉侵在这场荒唐游戏中的宝龄,只觉得身下似乎哪里不对劲,仿佛是地壳突然裂开一般,然后,她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双素手掀开床幔,骆氏目光直直地落在床底下那一片空地上,眼底的神情捉摸不透,仿佛有些错愕,又仿佛有一种释然,沉默许久,缓缓地站起来,侧过身:“谁说这里藏有刺客?”

那个侍卫自然也看到了床底下的光景,一时呆愣住,面面相视,过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人才慌忙道:“是小的眼花了,或许是大雨天看得不真切,所以……”

“这里不比其他厢房,总共也不过这床底下藏身而已,看清楚了么?还不去其他地方?”骆氏打断道。

那些人应声而退。骆氏却并没有离开。骆氏站在床榻前,久久地凝望着床底下那一片空地,然后,慢慢地蹲下去。

……

很黑,比方才任何一间屋子都要黑。这是宝龄有了意识之后第一个感觉。

但她想的却不是这里是哪里,而是……她侧过脸,当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之后,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一双手伸过来,手指若有若无地划着她的手心,而另一只手,却又覆盖上她的眼睛。分明是看不见的,他想,但——仿佛只要一松手,纵然在这黑暗中,她的眼底也会照映出他内心所以不敢面对的波动。

宝龄竟也是没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仿佛置身于另一处地方,她本该恐惧无措,想尽一切办法离开的,然而他却是没动。甚至,她微颤的双手并没有要挪开那双蒙着她眼睛的手的意识,只是慢慢地调整呼吸,带脸上的潮红与心中的不平静一点点的退却,然后,她听得自己一字一字地道:“你又想要做什么?绍九?”

一字一字,恐惧与不安缓缓消失,所有的温柔缠绵暧昧都统统淡然无存。

黑暗中,那人仿佛沉默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还是被你发现了。”

声音微微低哑,仿佛有一丝自嘲,又仿佛是释怀。

还是被发现了。纵然他起初蒙上她的眼睛,便是不想被她发现,但……停顿了一会儿,绍九道:“只是……你如何知道是我?”

如何知道?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中,宝龄扬起下颚,凝视着面前这个人。纵然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却几乎能感受到他清雅的脸庞,如水的笑意与幽深的眼眸。

是如何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其实方才他从身后抱着她的时候,她便又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当时的惊慌更甚于一切,所以,只猜测他是什么来路,究竟要做什么,自己该如何逃离,并未深究,但当他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那一刻,一点点的,她忽然冒出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头。

那种感觉,便像是人赤脚站在海水中,湖水一点点地漫上来,最后将整颗心淹没。

他真的来了。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也许,这便是她在那样的情况下会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或许,是她的潜意识在偷懒,放纵自己一点点沉沦下去。

宝龄没有说话,绍九却似乎起了好奇之心:“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你怎么确定便是我?”

宝龄冷冷地看着他,半响,道:“倘若下一次你要用这种方法挟持一个人,又不想让他知道,你最好清除一下你身上的气味。”

他不知道,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他便是蒙着脸的,她只能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的味道。那种气味是薄荷中带着些许硝烟的味道,很是特别。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一个女人最隐秘的直接,如此而已。那一天,同样是在南京府,却是树林子后头的那件杂物室里,他为了影藏她,亦是如此暧昧,那种心惊肉跳、浑身如火烧般的感觉,她又如何会忘掉?

不要问她为什么,她能感觉,却说不上来。前世哪本书上曾说过?你若爱过一个人,许多年后,你兴许会忘了你们相处的片段,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甚至,忘了他的脸,但是,你唯一无法忘怀的是那个人的气味,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味道。

在宝龄,那是一种感觉。从今往后,无论会不会还有一个人,与他的容颜一样,却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

绍九似乎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气味?原来是气味。”

出卖他的,竟是气味么?

他的确不想要她看到自己,所以才蒙住她的眼睛。就如同方才在黑暗中,明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得清楚,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仿佛只要一松手,她清澈的眼底便会将他内心所有不敢面对的情感倒映得一清二楚。

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

当他决定了来找她,有那么一刻,他竟会想:当她看见是他,是不是会不愿意跟他走?之前她的回答还是那么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她说,她自然是爱阮素臣才嫁给他,她不会跟他走。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她那么不自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习惯小心地谋划、大胆的前进,一直习惯所有的事都被掌握,即便有差池,也是他所预料到得。从没有这么一刻,他无法确定一件事。

不,不只是确定。在他内心深处,竟隐隐有种——害怕。

害怕开口又是拒绝。

他不是没有求过人,相反,只要值得,他不在乎放下自尊去求一个人。然而,那些都不同。在那个院子里,是他唯一一次放下所有算计、城府,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让她随他走。只那么一次,没有过多的思考,说出的一句话。那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他的笑亦是漫不经心,然而,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与任何时候都不同。一向圆融、处事不惊的心,竟有片刻的艰难。

绍九静静地望着宝龄,在她还未开口之时,他便缓缓地开口道:“不会,我不会再用那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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