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所有内心的动荡、抉择,到此刻,仿佛都成为了过去。药已经服下,然后……然后呢?
然后,便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宝龄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好像整个脑海里都是空白的。四周亦是一片寂静。不知何时,骆氏也来了。
骆氏站在床榻前,望着沉睡中的少年,目光中闪烁着隐隐的焦灼。屋里三个人,都紧张而屏住呼吸的盯着邵九,无声地期待着。只有阮素臣,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迷离而模糊。
看到骆氏走进屋的那一刻,宝龄很想抓住她问问,关于那毒,关于解药,关于什么佛手鬼手的事。但下一秒,她唇边却泛起一抹苦笑:问了又如何?骆氏想要邵九醒来的心,并不比她少。若不是从邵九的症状来看,的确很像中了鬼手的某一种毒,骆氏也不会去寻找解药,但相反,若骆氏心中真的百分之百的肯定了,此刻亦不会如此忐忑不安。
其实骆氏与她一样,都对那所谓的解药有所怀疑,有所担忧。
半个时辰过去了,床榻上的少年依然以一种决然的方式沉睡着,毫无动静。
“怎么会没有一点反应……”骆氏终是打破了屋里的一片寂静,她是看着许怀康的,虽然或许她心里也很清楚,许怀康并不能给她任何明确的回答,但此刻这个平日素来沉静从容的女子,却也仿佛完全乱了方寸,只是需要一点安慰罢了。
许怀康自然说不出什么,他的眉头也紧紧的锁了起来。当得知阮素臣果然在鬼手的屋里寻找到解药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不用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但同时,他亦有些犹豫。
毕竟,药不是他所制,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他与其他 人一样,是一片未知。
骆氏期待的目光在许怀康的沉默中渐渐黯淡下来,化作一片灰白。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道:“至少,他没有中毒不是么?”
骆氏蓦的回过身,便看到与她一同站在床榻前的那个少女正望着邵九,面容沉静,目光专注。
宝龄侧过脸,有些疲倦的扯出一丝微笑:“夫人说过,这药对于相互抵消的毒药来说是解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也是一种致命的毒药不是么?”顿了顿,她的目光又落在邵九的脸上,温柔的、又有些难过:“可是,他服下那药粉已有些时候了,若是毒药,早应该发作了,但你看他的样子,虽然没有醒来,却也没有毒发的迹象,就像睡着了一样。”
骆氏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一直以来,她从不喜欢这个少女,甚至带着深深的痛恨。因为——她是顾万山与陶晓晴的女儿。那个欺骗、玩弄了她感情的男人,与那个背叛了她的女人的女儿。
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少女的话,看到她平静而温柔的申请。她一颗心竟也不像前一刻那般彷徨无助了,她随着她的目光望着那个苍白的少年,忧伤的眼眸里慢慢浮上一丝笑:“是啊,就像睡着了。”
宝龄有些愕然的朝骆氏望去,方才她说那些话,其实倒不是真的想给骆氏一些安慰,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有感而发罢了。然后,骆氏竟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冷漠的对待她,竟是附和了她的话。
四目相对,两个年龄相差许多、甚至隔了一个时空的女子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讯息。仿佛昔日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刻暂时消失了,此刻,她们心中关心的是同一个人,她们想要的结果无比的一致。
忽地,床榻上一点细微的动静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邵九的指尖竟是动了动,在宝龄还来不及惊喜之际,他已呕出一口鲜血。
不是寻常所见的鲜血,那血的颜色竟是乌黑中泛着隐约的紫青色,从嘴唇,鼻孔,不断地冒出来,仿佛那不是一具身体,而是一残破的机器。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毒性开始发作了?一个时辰后才开始发作?
宝龄怔怔的看着,一时间脑子里一片茫白,与此同时,屋里的人都被这幅景象所惊吓住,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所动作。
喷涌而出的血止不住的冒出来,将素白的床单、被褥都染上了一层妖冶的魔色,邵九苍白的脸在那一片诡异的颜色中,透明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好一会儿,宝龄才从无比的震惊中抽回心神,伸出手,却又停住。她要做什么?她该做什么?那具苍白的身体如同一个薄透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便会轰然倒地,支离破碎。
下一刻,骆氏的呜咽声传来,那种压抑的呜咽,宛如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力的嘶喊,那个平日冷淡寡漠的女子竟软软的倒下去:“不……不……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为什么……”
宝龄的手死死的扣着床单的一角,指节泛着青白色,然后,她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
宝龄蓦的回头,望住那个说话的少年。
阮素臣静静的望着邵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们不是都说了,鬼手此人心思不定,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那么,他那样的人,很有可能以愚弄世人为最大的乐趣,告诉你是解药亦是毒药,其实,只是毒药而已。这样,便会有更多的人在心甘情愿的情形下中毒,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解药。
只有毒药而已。
想活命的人就算明知那是一种毒药,却扔希望能以毒制毒,所以含笑喝下,结果,却更快的结束了生命。
这便是鬼手一心想要的?
不得不说,对于那样一个心思阴暗的魔鬼,这——并不出乎意料。虽然阮素臣的话让宝龄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在这一刻,她却还是冷冷的瞪着他,心中弥漫着无法控制的恼怒与怨恨。
她知道不该这样,但她控制不住。她亦不是针对谁,只是此刻 ,无论是谁说出这样的话,她恐怕都不会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