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不知道,不,你没有看到……”她努力地搜寻词汇。
“看到什么?”邵九笑意盈盈。
“看到我给你喂药的时候,我做的那些事。”宝龄吐口气道。
“你做了什么?”邵九扬了扬眉,黑眸中带着一丝疑惑,柔笑着望着她。
宝龄憋红了脸,甚至带着一丝莫名奇妙的、不知是针对谁的恼怒,良久,才沉着脸道:“没什么!我去通知阿离,你醒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院子,被风一吹,脸上的灼热才散了开去,心也才不再跳得那么厉害。
真的……后悔死了!狼狈死了!
如果早知道他马上就要醒了,她何苦还要做那件事?
不过,还好……看他刚才的神情,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纵然活了两世,宝龄终究不过是个女孩子,一个女孩子当面对一些极其在意的问题时,会乱了理智,她此刻便是如此,完全忘记了邵九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邵九来说,要装一装不知情,扮一扮无辜,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此刻,邵九懒散地靠在床榻上,脸沉浸在阴影中,隐去了唇边的笑容,黑眸中宛若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沉淀下来,仿佛在思考着一个二十年来,最为难解的问题。
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问题,无法用他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来思考。
夜色将他笼罩,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静止了一般。
宝龄在园子里站了一会,才敲开陆离的门:“他醒了。”
陆离怔了一怔,随即点点头。
陆离也邵九不同,他生性淡漠,亦正是如此,他无法装出过多的惊喜,特别是面对宝龄的时候,他心底总会有些怜惜,有些愧疚,所以,他做不到明知邵九无恙,此刻还要佯装惊讶。
只是宝龄亦未注意到陆离的异样,她此刻心中刚刚稍许平静了些,此刻不觉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才道:“阿离。”
陆离见她有些茫然地站着,不觉皱皱眉,以眼神询问。
“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大夫,病人快好的时候,如果与病人有近距离的接触,会不会……被传染?”
刚才被风一吹,她的心平静下来,却无法不想到一个问题,看邵九的样子是好的差不多了,能够醒来,说明那药起到了效果,但究竟是否痊愈,她并不知道,就算痊愈了,这种病在康复期间是否还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她亦不清楚,所以,她想要问一问。
陆离微微一怔,半响才明白宝龄的意思,但他并不知具体的内情,所以只以为宝龄是怕几日出入邵九屋里照顾,会被感染到,他无法说出实情,只好温言道:“不是包裹得很好么应当无妨。”
一瞬间,他看到宝龄的神情变得古怪:“不,我不是说在保护得那么好的情况下,而是……”她顿了顿道,“譬如说,摘下口罩,与病人有近距离的接触,这样,哪怕病人已经快好了,是不是也很危险?”
陆离茫然地望着她,眼底是迷惑。
“算了,你去看他吧!”宝龄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罢了罢了。当她做了那件事的那一刻起,便该想到会有危险不是么?只是当时她害怕他再拖下去便要不行了,所以才……却未想到,只是不过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就醒了。
郁闷。
只能用两个词来说明她此刻的心情,她索性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拾巧与招娣亦是知道了邵九苏醒的消息,招娣这几日亲眼见小姐为了邵九的病疲惫不堪,心事重重,此刻自然也替小姐高兴,却未想到小姐似乎没有高兴的样子,还像是不知生着谁的气,一屁股坐下来便发起呆来。
招娣也不敢多问,在旁忙了一会儿,见自家小姐只是发呆,倒也没有别的不对劲,便渐渐放下心来,出去帮拾巧干活去了。
陆离推开门,便看到邵九穿着一袭家常袍子,坐在书桌前,见他进来,淡淡地点点头道:“来了?”
陆离走进才见那书案上,摊着一张南疆的地图,凝视了那张地图半响,他道:“南疆虽还不成气候,但加上东瀛虎视眈眈,公子此去亦是要小心为上。”
邵九侧过脸,缓缓地道:“东瀛此次之所以只在暗中鼓动南疆起事,却并未亲自出面,是因为他自知没有十足的把握赢华夏,故此只是寻机挑唆,想得些渔翁之利罢了,倘若华夏动真格的,东瀛为了保存这些年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实力,会撇的一干二净,抽身而退。而南疆妄想已他区区几万的乌合之众敌阮家几十万的精兵,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中土统一,从来便是大势。”
陆离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也是公子想要看到的。”
邵九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南疆早在家父手里,便不太安分,这件事早做晚做,都是要做的。”
即便在很久之后,他也会要做这件事,他的心、他心中所怀的,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他想要得到的,远远不知是报仇而已,报仇,不过是一步必经之路罢了。
那出现高烧症状的药虽不会真的弄坏身体,但却也不好受,加上他的身体原本并不十分健康,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只是以他强大的定力忍了下来,故此,此刻他的脸色微微苍白,下颔亦是瘦得仿佛刀削的冰魄一般,然而恬淡沉静的神情间,却犹如万千的流韵聚于一道,光华不可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