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浮上一个身影,温暖的笑、清澈却略带倔强的眼神……他闭了闭眼,仿佛要将心中那陌生的情绪压下去,片刻,他微微一笑,已错开了话题:“你要除去的人也除去了,你可以了无牵挂了——顾老。”
听到“顾老”两个字,男子眼底有一抹恍如隔世的神情。
没错,他是顾万山,死而复生的顾万山。
但瞬间,他的瞳孔蓦地收缩,手指冰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果然,他从未打算放过他,刚才说什么放他走,只是为了让他更为绝望!
但下一秒,他却见那少年抬起头来,朝他莞尔一笑:“所以,你随时可以离开。”
像是怕他听不懂,邵九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一路上的干粮我已叫人为你准备好,除此之外,还有足够用上个把月的盘缠,我就不送了,请便。”
说罢,便真的不再看他,转而闭上眼,清风徐送,他柔和秀美的脸庞沐浴在深秋薄软的阳光中,清雅宛若高山之巅的一朵雪莲。
壹佰伍拾叁、新的旅程
顾万山不可置信地一步步往后退,直到确定这眼前的少年真不再有任何举动时,才迈着踉跄的步子飞快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陆离走到邵九跟前:“爷就这么放了他?若他去向阮克告密……”
“他不会。”邵九目光深邃,闪动着一丝莫测之意,“因为,他已经死了。”
曾经的顾万山已经死了,此刻走出去的那个,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一具没有过去、没有灵魂的尸体罢了。
“何况,我相信,阮克与我,他更希望阮克死。”
譬如说,一个人明知自己有负于另一个人,就算那个人为了报仇而害了他,他心中纵然有恨,更多的,却觉得是冥冥之中的报应。而对于另一个他原本就想除去的人,那种恨意却更为直接。
顾万山一生所在乎的不过两个人,陶晓晴与顾宝龄。
顾宝龄的死,与邵九无关,只是一年多前她为了与阮素臣赌气跳下池塘之后高烧不止,回天无术,他正巧利用了这一次机会,通过白朗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去了尸体,换上了一个陆寿眉。
而阮克亦是顾万山多年来的心结,阮氏又杀了顾万山最心爱的女子,顾万山对阮家的恨意一直以来便存在。
故此,他与阮克在顾万山心中孰轻孰重,已经很清楚了。
顾万山走出门口,果然已有马车与一只包裹。
包裹里也果然有干粮与一些不算少的盘缠。
直到马车驶出很远,他仿佛才从刚才犹如梦境一般的现实中回过神来,一把掀起帘子,道:“去哪里?”
那马夫并未回头,不咸不淡地道:“前面三岔路口,就请下车吧,之后要去哪里,请便。”
顾万山蓦地一怔,望着窗外陌生的,犹如鬼怪一般的夜色,眼神一凛,猛地摸了摸脸,随即却化作无边的深邃的无奈。
原来如此。他终是明白了这张脸的用处。
那个少年表面上是放过了他,但却给了他更深的痛苦。
他无法恢复原本的面目,就算恢复,阮克若知道他还活着,必定不会放过他。从此,他将变作另一个人而活,孤人一人,颠沛流离,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再也不是顾万山,而是阿三。
不,比阿三更不堪。
从贫穷到富贵易,从富贵到落魄却难。这本是人的本性。
曾经的少年阿三,不过二十不到,有大把的青春、有野心、有冲劲。如今,他已年近五十,再也没有资本重头开始。
他的心,已经死了。
这便是那少年的目的吧?让他也尝尝他那十几年来,变作另一个人而活的滋味。
心如死灰。比死亡更为残忍。
那是无形的一刀,犹如那个少年的微笑,从来高洁清雅,不见杀机,却步步惊心。
此刻,邵九搁下茶盏,缓缓地站起来。
陆离脚下顿了顿,终是跟上去,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她还关在屋里。”
……
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