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阮氏的问话,他的心又再一次揪了起来。
终于……还是要面对了么?躲不过亦避不过。他心头涌上无数种情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
其实在他将匕首送给宝龄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把匕首太独特,终会被人发现。
但他还是送给了宝龄,他想让她有一件防身之物,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一直藏在他心底,没有说出来,那便是:那把匕首,还有一个故事。那把匕首,曾是他父亲送给他母亲的定情信物,他父亲在交给他时告诉他,这对匕首,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让他将来送给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女子。
他送给了她,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苦涩与甜蜜混杂在心头,连生的心却渐渐地平静下来。
该来的,总归要来。
“是你?”阮氏眉心一动,狐疑地道:“你怎么会有这样东西?”
连生凝视着宝龄,宝龄亦迷惑地皱起眉,她不知为何阮氏突然对这把匕首感兴趣。连生朝他淡淡地一笑,才撇开目光,看向阮氏,淡淡地、一字一字地道:“这把匕首,本就是我的东西,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你说什么?”阮氏倏地后退一步,眼底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这把匕首是你的,你是……”
“是,我是。”连生的语气波澜不惊。
“不,不可能,若你是他,那么……他是谁?!”阮氏睁大了眼睛。
他?他?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宝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们的对话犹如在打一场哑谜。她完全听不懂。
这一次,连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阮氏。阮氏盯着他,仿若想起什么,喃喃:“连生、连生,沈莲沈莲……沈莲!是了,沈莲!”
连生漆黑的瞳仁中弥漫起痛苦的波澜。连生、沈莲。
连生,只不过是他将沈莲两字倒过来了而已。
他的真名,的确是沈莲。
宝龄倏地转过头看住连生。
沈莲?沈莲!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她记得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阮氏忽地大笑一声:“原来你才是,原来是你……”
那个少年根本不是什么沈莲,他不是沈莲,他是谁?他究竟是谁?阮氏的瞳仁忽地收缩,她想起一件最不可能的却极为可怕的事,那件事在心中冒出来,她蓦地迈着踉跄地步子,转身便跑了出去。
那个少年不是沈莲,难道是……
不不不,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不是么?
但……若没死,那么,他下一个要对付的是……阮家!
纵然她那表哥曾将她当做一场交易,但无可否认,她自小失去双亲,若不是阮家将她接去,给了她一个完成的家,她此刻不知会在何处。那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家,她姓阮,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是。
如今再也没有顾家了,连宝婳也没了。她只有阮家。那是她唯一还能抓住的东西。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阮家遭受灭顶之灾,她要去告诉阮克。
“等一下!”宝龄一惊,追上去,“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出卖我爹的人,是谁?”
阮氏脚步陡然间顿住,半响,她缓缓地转过身,眸中的神情平静得有些异常:“那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你爹那么恨我,又怎会不小心到让我知道他与谁合谋?”
宝龄的神情写满不相信:“你刚才明明说……”
阮氏刚才的语气,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可现在为何……
“是,我刚才是说有人出卖你爹,将那些消息告诉了阮克。”阮氏平淡地道,“那个人,便是我。你还记得翠镯么?我让她去服侍你爹,其实是监视。翠镯会将你爹的一举一动告诉我。那一天,我无意中得知你爹要对阮家不利,所以,提早便写信告诉了阮克。自然,你爹去南京时,他便有了防备之心。”
“所以,你爹也是我害死的。”阮氏低沉的声音夹杂在单调的雨声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我恨你爹,不比你爹恨我少,我们两个人在彼此面前互相演戏,装作恩爱,装作对过往之事都已介怀,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陶晓晴的死,我白白逝去的青春,我爱而不得的恨,怎会这么轻易便消散?所以,我们暗地里死咬着对方,看谁能先扳倒谁。结果,我赢了。”
阮氏说的没错,那段时日,他们表面上恩恩爱爱,仿佛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情深,其实,谁都恨不得对方死。他们都将赌注下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他以为那少年能助他颠覆阮家,而她错估了那少年的身世,以为少年只是想报仇,等着看他被人出卖,死无葬身之地。
她并不知道那少年是用什么身份才让顾万山信任,但她能确定,与跟她合作时相反,那少年绝不会让顾万山知道他是沈莲。
然而此刻,她才知道,那少年原本根本就不是什么沈莲!
好像是一幕荒诞剧,她原以为,掌握一切的那个人是自己,到头来,原来却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彻头到尾被人掌握。
所以,在最后一刻,她将刚才已在喉头的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