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目光中的真挚与关切,还有那一点点刻意隐藏的心事,他也看了出来,一瞬间,他心头涌上一丝不安。
第二次……她失去了记忆,却要第二次沉陷下去么?为了,同一个人?
良久,他站起来,转过身,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公子去了南京,至少三日才会回转,这几日,你若能下床行走,随时可以出去。”
这一回,轮到宝龄讶异,他的意思,是她随时可以回去?但她还未问出口,他已走了出来。
入夜后的南京,与苏州一样,已是微寒。南京别院,依旧在水榭中,两人正在下棋。
“没想到顾府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阮克将一枚白子放于其中,眉头微微一蹙,开口道。
“大帅可是在为顾太太不平?”少年的神色却恬淡得很,舒眉浅笑。
阮克似乎有心事,只道:“我与瑗贞虽自小感情要好,但她出嫁后便很少往来了,也怨我当初只道她暗中喜欢顾万山,便做了主将她许配给他,未想到会闹得今日的下场。”
“缘之一字,本是不可强求。”邵九淡淡一笑,目光有几分悠远,“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痴情人,又有几个白首到老。”
壹佰肆拾陆、最关键的一步
一句话,仿佛触动了阮克的心思,他粗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惆怅,幽幽道:“缘之一字,不可强求……你说得对,可古往今来,又有谁能真的看透。”
“若看透,便非红尘中人了,红尘多纷扰,但红尘中人却远比那些出家人、隐士来得多,大帅可知为何?那是因为,纵然红尘纷扰,却依旧有叫人眷恋之处,就如同明知归宿是歧路,但却乐此不疲,只为那过程已是极美。”
阮克蓦地凝视邵九,沧桑的眼眸中迸发一种年轻的光彩,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那样温柔,“是啊,只是爱过一个人才知道,就算是回忆也是好的,所以不肯放弃,不愿意认命。”
“大帅可曾真心爱过一个人?”黑子落下,邵九仿佛不经意地道。
“真心爱过么?”阮克唇边浮起一丝缱绻的笑意,“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过,纵然她心里有另一个人,你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沉浸在回忆中,阮克此刻的眉眼都是舒张的:“小邵啊,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也许便会明白了。百花丛中过,独留一人心啊。却往往唯独那一人,守不住亦难留。”
等他真正爱生一个人……么?邵九伸出去的手顿了顿,随即却又放下,很快转移了话题:“元帅今些日子看来心事重重,怕不单单是为顾府的事,若信得过在下,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他的话温柔真挚,眼神如水沉静,阮克微微迟疑,终是道:“的确有事。”顿了顿,见邵九只是微笑着望着他,眼中并无急切地询问之意,犹如一个最闲散的听众罢了,他微一沉吟,终是道:“南疆进来不太平。”
“南疆不是由少帅一直由少帅镇守?”邵九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同时,手中落棋的速度没有放慢半分。
阮文臣从十岁开始,便跟着阮克在军营中长大,所以虽府中称他为大公子,但军中却习惯喊他为少帅。
阮克点点头:“正是如此,我才不放心。前几日南疆一场冰雹,原本稀少的农田颗粒无收,又近冬季,那些蛮夷都如饿狼一般,盯着那些商队,已有好几对商户传来被劫的消息,文臣性子冲动,将那些人抓了起来,如今南疆那边暴乱,又有东瀛人撑腰,叫嚣着要独立,怕是免不了一场战事。”
所谓的南疆便是新疆最南端,本是极美的一个地方,有终年奔流不息的孔雀河、库尔勒,还有托木尔峰冰川映照下的阿克苏。
然而因为地理条件,南疆也有它沉重的一面:干旱、盐碱、每年春夏之交不请自到的遮天蔽日的沙尘,还有令绵苗枯萎、植物凋零的倒春寒,再加上干热风、冰雹、洪水,恶劣的气候使得南疆的农业一向为最薄弱的环节。
民以食为天,失去了存活下去最基本的动力,那些游牧民族自然对中原的一切虎视眈眈,沿途抢劫屠杀商队,是常常发生的事。
几年前阮克便派自己的儿子阮文臣镇守南疆,倒也太平了几年,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今年只不过是十月末,便迎来了第一场巨大的冰雹,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那些人为了活下去,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穷极成匪,的确有些道理。
只不过,阮克的话听起来虽是无可奈何,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南疆农业虽然弱质,但地缘优势却十分明显。譬如,红其拉甫、吐尔尕特、伊尔克什坦等口岸,便与南疆相接,若占据南疆,完全可以成为通向西方的“桥头堡”与大型的商品集散地。
又譬如,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低下埋藏着巨大宝贵的资源,塔里木盆地里大大小小的绿洲更是一片天然的林果基地。
南疆对商队的骚扰只是个由头,纵然没有这些外因,对于南疆,阮克也是志在必得。而此刻,是最好的机会,因为——那张藏宝图上的百万黄金已俱归阮家皇朝所有。
只是,使局面变得有些尴尬的是:此刻又加上了一个东瀛。东瀛虽只是个弹丸之地的岛国,但近几年迅速崛起,此时挑拨南疆独立,自然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了这一层,邵九微微一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帅虽将那些南疆人当做子民,他们却未必肯吃这一套,原本这是自家的事,可以慢慢解决不迟,但如今倭国狼子野心,企图要插上一脚,这场仗,怕是箭在弦上、迫在眉睫。”
“依你看,应该如何?”阮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