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沈良,阮克虽未见过本人,却也听闻过,传言沈良精于商道,为人阔达、人缘极佳,当时,顾万山始终是阮克心头的一根刺,阮克想要牵制住顾万山,亦曾动过沈良纳为己用之心。
要不是因为后来发生了那桩挪用救济款的事,之后沈良自尽……阮克微微皱眉,随即心中却笑了,都说虎父无犬子,看来沈良的儿子,似乎比沈良更为出色。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是比沈良更好么?
细雨如织,阮府别院沉侵在一片静谧的雨帘中。
与这少年喝酒聊天,阮克竟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与轻松,一想到顾万山已死,那个让他每每忆起,深感耻辱与不安的秘密,也随着长埋土下,他便心情大好,而又想到若是能拉拢这少年,那么北地的收服指日可带,他一颗心更是豪情万丈,不觉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极为痛快。
而绍九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微微迷离的眼眸波光流转,唇边一直挂着叫人舒适的笑意,只是当目光不经意投向别处时,却隐约有一些料峭。
比那烟雨迷离的池水更为幽深。
雨越下越大了。
城东客栈第字号的厢房里,小窗前,宝龄久立不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如滴在她的心中,一片潮湿杂乱。
又一俩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她凝目望去,待看清不是阮素臣的马车时,便垂下眼帘。
这么晚了,怕是不会来了,下这么大的雨,要来也是明早吧?她这么想着,终是回过身去,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或许是这几日有阮素臣几乎寸步不离她身边,让她有了一丝依赖吧?
她不是木头,他对她的关切,他能很清楚地体会道。
譬如凌晨时分,她在密室里起身时,只不过一个时辰罢了,双腿却麻木不堪,她忽然想起他为了让她见一面顾老爷,不惜违抗父母,长跪在祠堂一整日,甚至滴水未尽,这个念头闪过,她的心中便涌起了一丝别样的感动。
人在脆弱时,总是特别敏感。
忽地,静谧的气氛被扣门声打破。
她一愣,飞快地去开门:“阮……”
话到嘴边,却生生地愣住。
门外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身小厮的打扮,此刻见了她,连忙道:“可是顾大小姐?”
“是,我是。”宝龄点点头,“你是……”
“小的是四公子派来的,四公子叫我告诉小姐一声,府里有事,四公子还要单个一阵,不能与顾小姐一道回苏州了,特地命小的来护送顾小姐回去。”
宝龄微微一怔,沉默半响,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回去禀报你家四公子,我已请了马车夫和几个伙计送我回去,况且苏州里南京也不远,不用麻烦他了。”
那小厮还有些犹豫,但见宝龄神态坚决,便不再多言,匆匆回去复命,心里一边想着,四公子为何要骗顾大小姐呢?分明是被三夫人关了起来,命人看守着。要不是四公子乘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丢在窗外,他也不会连夜赶来通知这位顾小姐。
那小厮走后,宝龄亦走下楼去,叫醒已呼呼大睡的掌柜:“掌柜的,有没有连夜可以去苏州的马车?”
这样……也好。他帮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的路,她终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现在,她要赶回苏州去。此刻她心中唯一应该想的,便是将顾老爷带回家,好生安葬。
宝龄深吸一口气,心中那斯异样的情感,仿佛只轻轻地冒了个头,便被什么吹散,再也了无痕迹。
壹佰、死无葬身地
城东客栈天字号房。
陆离闪身进屋,声音一贯的冷静:“在地字号房,叫了车,像是要连夜赶路回苏州。”
邵九修长的十指正搭在腰间的锦缎长带上,闻言指尖动了动:“一个人?”
“阮四不在。”陆离看了看邵九,忽又加了一句,“阮府的探子回报,阮四被三夫人软禁了起来。”
波澜不惊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什么,邵九凝视着窗外迷离的雨幕,悠悠道:“找到车了?”
“大雨天,没什么人愿意赶路,却很巧,遇到有回苏州的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