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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第2页)

玖拾捌、凄凉雨夜

天色已泛白,老虎监狱的那间密室内,宝龄不知跪了多久,她仿佛回忆起了前世,外婆过世的时候,她亦是这样的伤心,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一刻,却又纷涌踏来。

直到天窗外的晨光将密室照亮了一角时,她才慢慢地站起来。浑身都麻木了,长跪的双腿一时找不到支撑点,眩晕下一个趔趄,一双手将她扶住,她恍惚地抬起头,便看到阮素臣的脸。

他的脸犹豫月光一般,温柔中带着一丝丝无法言传的心事:“先回去好不好?”

回去?宝龄身子蓦地一僵,一片茫然:“回去?我要回哪去?”

爹已不在了,顾府不再是往昔那个顾府,阮氏并中国,宝婳身子本就弱,她又该怎么告诉他们,顾老爷的死讯?

她灰白色的脸叫阮素臣心脏不觉抽搐起来,不受控制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顿时传来一片冰凉,她的指尖犹豫冰川上最寒碜的积雪,毫无温度。十指连心,这是否就是此刻她的一颗心的温度?寒冰一般的温度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地蔓延,仿佛将他全部的血液亦冻结成坚实的冰块。她的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字字地道:“听我说宝龄,你现在最先要做的事,是将顾老爷带回去,好好地安葬。你也不想顾老爷在这里吧?”

一句话,叫宝龄募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

阮素臣明白她的担忧,一个身负谋逆之罪的重犯,哪怕是死在狱中,他的尸体,亦是由监狱自行处理,若是家人想取回,也许有元帅的口谕。只是,他的目光却在晨光中忽现一丝淡淡的坚定,“他是你爹,你要带走她,谁也无法阻止。”

宝龄一时怔住,阮素臣此刻脸上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淡淡的话,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随后,阮素臣叫来马车与几个伙计,将顾老爷的尸体台上竹架,又脱下身上的外衣,将顾老爷轻轻地盖了起来。

行至门外时,徐崇文匆匆而来,皱眉道:“四公子,你不能带走他!”

“为何不能?阮素臣眉宇间是一片清冷,”人死入土为大,顾小姐要带她父亲回去安葬。

“可是……”徐崇文有些结巴,“他,他是重犯,元帅还未下令……”

“元帅那边,自由我会担待,无需你操心。你尽可以将一切如实禀告元帅。”

徐崇文一怔,抬头看去,平日温润如玉的四公子此刻神情间使一片不容置疑的寒凉,那双如清风般温和的狭长眸子微微一眯,竟在一瞬间,是从未有过的威严。他禁不住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即便是在一向喜怒无常的大公子阮文臣身上,他亦没有体会过这般的感觉,一时不觉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再看那顾万山身上竟是盖着四公子的外衣,倒吸了一口气,他终是低下头,推开了一步。

直到人与车都出了大门,徐崇文才缓过一口气,着人去通知大帅。

马车驶出老虎监狱,宝龄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竹架上,有风吹过,吹起那袭雪白的外衣,她微微皱眉,审过手,将那衣裳轻轻地拉上去,仿佛在那竹架上躺着的,不过是睡熟了的、或病重的人罢了。

阮素臣深吸一口气,吩咐马车夫脚程快些,却忽听她道:“慢着。”

他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他。她黑幽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静静地道:“我不想回大帅府,我想找家客栈暂时落脚,在替爹打点打点。”顿一顿,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不想他一路颠簸。”

阮素臣一怔,即可明白,她是想要买一口棺材,将顾老爷先安放起来,他掀开帘子朝窗外看了看,道:“此刻最近的怕是城东客栈了,你先暂时住那里也好,我替你将府里的东西拿来,陪你一道回去。”

宝龄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不想在踏入大帅府,何况,她还带着顾老爷,亦不想让阮素臣为难,纵然心里混乱无比,但她还是能感到到阮素臣所谓她做的一切。顾老爷之死与阮大帅脱不了干系,但顾老爷指使人行刺阮大帅在先,若顾老爷没有异心,花圃里的枪支又怎么解释?

权力之争、恩恩怨怨,顾家与阮家的事,仿佛早已说不清了。

城东客栈在南京算不得大,却是出了名的干净整洁。

开门做生意的人最忌讳不吉利的东西,所以当马车上台下一口棺材时,那掌柜的已一脸青灰,刚要拒绝,眼前却出现了几张大份额的银票。

持银票的人只一袭家常的袍子,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清华,掌控的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这不是阮府的四公子么?当下再不多言,连忙吩咐人将那棺材好生抬了进去,更找了一间既干净又特别宽敞的厢房给四公子身边那位脸色苍白的女眷。

安顿好宝龄,阮素臣才折返大帅府。

江南商会会长顾万山,私藏枪支弹械,预谋刺杀元帅,在狱中畏罪自尽。

一日之间,这条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南方各地迅速地蔓延开来,而与此同时,元帅下了一道口令:念及顾老爷生前为百姓谋福利,做了不少善事,此前只是一念之差,没入歧途,故,准许顾府将他的尸体带回故乡安葬。而顾府一干女眷,并未参与此事,不予追究。

一时激起了千层浪,有的为顾老爷感到惋惜,还有些暗自赞叹阮大帅的大度,更多的却是在想,顾府终究与阮大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只剩下一帮女眷,也无需顾虑,阮大帅这么做,既博得了美名,又照顾了亲戚的情绪,实乃情理之中。

苏州虎丘顾府,分明是深夏,但瑞玉庭里,炉火却烧的证旺,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寒冷。

阮氏站在窗口,一袭白色的长裙,长长的头发亦未同往日那般挽起来,而是披散在胸前,一动不动,犹如入定了一般。

贾妈妈端着药汁走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光景。从身后看,阮氏的背影单薄地如同冬日雪地上折射出的光影,那么的不真实。贾妈妈不觉担忧地唤了声,阮氏亦是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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