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当然不会信。除非……他手下都是些蠢材。宝龄回望过去,却不由得被他潋滟的颜色盯得一颗心陡然飞快的跳动起来,良久才平复情绪,微微一笑:“我也很想相信,只不过九爷的说辞是在让我难以相信。”
邵九慢慢坐回去,轻轻一笑:“的确,不是个叫人信服的理由。”手指随意的绕着银质的勺子,缓缓开口道,“这是我与令尊的一个约定。”
“约定?”宝龄微微一怔。
邵九点点头:“令尊好像要做些什么事,是顾小姐不能在场的,当堂而皇之的支开顾小姐,除了顾小姐不一定会照做,恐怕别人也会起疑,所以令尊便来拜托我。”
果真……如此。这个念头宝龄曾经也想过,但从邵九口中如此清楚的说出来,却令她一时又有些困惑。顾老爷究竟要做什么事?又为何要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她抬头看邵九,邵九笑一笑,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道:“至于顾老爷要做的事,我也不知道。”
“那么九爷呢?”略微失望过后,宝龄问道:“九爷又为何要答应我爹?”
经过这么多事,若她还以为他天生乐于助人,那她便真是白痴了。
邵九偏过头,凝望着她,漆黑的瞳仁波光流转,笑道:“青莲会需要一个干净的背景。”
只一瞬,宝龄便领会到了邵九的意思。
与她之前想的基本相同,无论是黑道白道、行商做官,都与利益脱不了干系,利益无非就是钱或权,自然,钱是本钱,权是重心。青莲会这样庞大的帮会,不会缺钱,既然如此,要的便是权,或者说,一件能摆上台面的外衣。
那些武侠小说里,不是还有邪教巴巴的拼了老命也要成为武林正统么?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而顾老爷呢?除了此次目的不明的约定,宝龄还听说过南方有大半的码头漕运都掌握在青莲会手中,若与青莲会结交,生意往来是不是也更顺畅些?这估计也是阮家皇朝喜闻乐见的。
大抵帮会与官府的来往,便是如此。各自取其所需。
伍拾叁、人心论
宝龄碎还不晓得顾老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与邵九有了约定,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但她亦深信顾老爷并不是一个冲动、糊涂之人,顾老爷做出这个决定,想必是审时度势、权衡之下的结果。所以,另一个问题便变得更为关键,那便是: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既然顾老爷是有心支开她,他要做的事也必定与她有关,否则便是多此一举。究竟是什么?
“九爷的意思,提亲之事不过是个幌子?”半响,宝龄仿佛确认般重问了一遍。
“是,亦不是。”邵九柔声道:“顺水推舟而已。”
顺水推舟?宝龄眨了眨眼,顺水推舟是指婚事?亦或是其他的事?指顾老爷、亦或是他自己?或许,这四个字的含义,还要更为深刻。
若顾老爷原本就存了想支开宝龄的念头而与邵九有了协议,那么邵九一开始提亲的对象是不是便应该是宝龄?而不是宝婳,或者,邵九像宝婳提亲,原本也是约定中的一项,因为宝龄的介入,所以便顺水推舟改变了方向。
若是如此,这个计划应该很早便开始了,早到什么时候呢?宝龄忽然想起顾老爷莫名的转变,心中陡然一怔,紊乱的线索绕在心头,却如同一团打结的毛线,越是想理清,却越是混乱。良久,她甩了甩头,索性暂且抛开,凭她此刻所掌握的事,根本无法解开答案,即是如此,何苦苦苦思索?一念之间,眉心缓缓的舒张开来,沉默片刻,她缓缓的道:“那么,我要在这里住多久?这段时间里,我又该做些什么?”
只见轻敲杯沿,邵九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仿佛思考的极为艰难,眉宇间流露出困惑的神情,却在片刻间又全然敛去,只剩下一片清朗。她不该思索,在她脸上不该有这样的 神情,她应该欣喜的顾不得其他,亦或是怒气冲冲的质问他一切……总之,不该是如此刻这般……困惑下却依旧保持压抑的平静,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的压了下去,是一种强烈的克制感。他更未想到她竟会问出一个他始料未及的问题来。一瞬间,他竟有些不确定,眼底亦流露出一丝思索,只是与她一样,情绪在须臾间便已隐去,甚至比她更为不着痕迹。
这段时间,她要做什么?邵九唇角微微扬起:“什么都不用做,既然是不确定的事,做什么都没用,顾小姐不妨当做长假便好。清明过后便是谷雨,梅子黄时雨,此处的雨景,比之顾府,或许别有一番风味。”
宝龄抬起头来,邵九正望向窗外大好的春光,眼中一片恬然之色,她忽而展颜一笑:“九爷说的不错,梅雨过后,便入了夏,真是白白辜负了这大好春色。”
不确定的事,想太多,亦无用。那么,她便坐在这小舟之中,暂且静观这掌舵的两个人,静观这风水流向,要将她推去哪里。并非随波逐流,只是,纵然此刻,顾府中所有的人之中,她内心深处最为信任的,还是顾老爷。那是一种直觉,无论这种直觉来自于她短短几个月与顾老爷只见的相处,还是这句身体潜然存在的感觉,又或许这种直觉并不准确,但她依旧像相信一回。
宝龄目光转向跟前精致的西式碗碟中那几块糕点,蛋糕上缀着两颗樱桃。她记起前世有一个习惯,便是吃水果蛋糕时,喜欢想将上头的水果挑出来吃掉,犹如一道开胃菜,再吃蛋糕时,舌尖便会残留微酸的气味,将蛋糕的甜腻感化去了几分。
宝龄迟疑了一会,终究只是笑眯眯的拿起那把银质的刀叉,缓缓切了一小角的嫩黄色蛋糕。蛋糕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比之她在现代高级西餐厅吃的那些,竟是丝毫不差。她已是尽量小心翼翼,却依旧感到唇边沾了些许奶油,伸手想从怀里取帕子,却不想一时找不到,大约是忘在了顾府,这段时间里,她虽大致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但也被顾大小姐同化了不少,比如吃饭时,招娣便早已准备好了巾子帕子的递过来让她擦嘴,所以形成了习惯。她寻了一遍,有些无奈,刚想索性伸手去擦,却不防眼前递来一块帕子。
白底色的放帕,只在角上简单的有些浅灰色的条纹,还带着一丝体温,鼻尖传来那种特有的薄荷烟草味,宝龄心蓦地跳了两下,却听得门外忽的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有人禀报:“爷,裘堂主来了,有事求见爷。”
宝龄一愣,便听得邵九淡淡道:“叫他进来。”
门外的听差似乎迟疑了那么一下,脚步声便远去了,不一会,有人叩门,邵九道了声:“进来。”宝龄便瞧见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缓步进来,模样极是威武,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九爷……”目光随即落在宝龄身上,暗暗诧异,却似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只用余光瞧着。
邵九已开口道:“裘叔可用过饭?不如坐下来随意吃些。”
那裘堂主本是有一肚子的话,此刻见了外人在,倒也不好说,只道:“谢九爷,我吃过了。我有几句话想与九爷单独说说。”
适才有人禀报时,宝龄本已想告辞,却不放邵九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散漫的模样,此刻一听这位裘堂主的话,更是已准备起身,却听邵九笑道:“无妨,有什么话就说吧,顾小姐不是外人。”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果然,裘堂主犀利的目光朝宝龄扫来,宝龄一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想了想,还是重新坐了回去,目光转向窗外i,露出一种“你们谈,我什么都听不见”的姿态来。
而裘堂主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一位便是九爷近日提亲的顾大小姐,顾家别说在苏州,在整个江南亦是赫赫有名,身后又有那一家撑腰,若是邵顾两家联姻……他的眉头不觉微微拧了起来,抬头见邵九仿若漫不经心的望着自己,心里不觉咯噔一下,暗道自己大意,这位小主的心思可不一般,若是被他看出什么来,他心一沉,却终究是老江湖,面上波澜不惊的道:“九爷,大和帮的人屡屡在咱们地盘上闹事,安子派了人恐吓那些工人伙计,使得那些人无法安心干活,有的,已偷偷逃了出去,大和帮这样做,摆明了是挑衅!”
邵九略一沉吟:“确定了是大和帮的人做的?”
裘堂主哼了一声,“除了大和帮还会有谁?何况,我底下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