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宅子不小,前后两个四合院,后面那座是阿爷年轻时盖得,夯土墙,阿爹考上童生以后,出银子把茅草顶换成了青瓦。
前面这座,是后面盖得,家里娃越来越多房子不够住,一合计就又盖了一座青砖四合院。
老太太现在就住在前面这座,一进院,老太太就张罗着让大家伙坐下,又小跑着进灶屋,把晚上没吃完的野菜糊糊热了热,端出来让浔哥几个吃。
勺子往盆低一探,蒯出两勺浓稠的糊糊,甜丫一碗,浔哥一碗,接下来几碗就越来越稀,黑乎乎的野菜叶子倒是不少。
桑宁一看,老太太抠门劲儿又上来了,她起身夺走老太太手里的勺子,递给穆常安,“你们先吃,待会儿还有事要忙,都吃饱
。”
在老太太心里,饭勺就代表她在家里的绝对地位,每个人吃多少也得听她的,饭勺一脱手,她又上火了,“欸?饭勺?你干啥?
快把饭勺还回来,听见没?”
要不是大孙女刚说过那些贴心话,她的巴掌已经呼出去了。
桑宁拉着人往正屋走,扯着人进屋,抬脚把门勾上
,看老太太还一心惦记着饭勺,她强按着人坐下,说:“阿奶,我有事跟你说……”
浔哥坐外面吃饭都吃不安心,抱着碗滴溜溜盯着正屋门,听到里面一声惨叫,他手一抖,差点儿把碗掉地上,腿一夹,幸好接住了。
不少糊糊溢出来沾手上,他都低头添干净,穆常安看他一眼,又给他添了半勺,“多吃点儿,后半夜咱们就得走。”
屋内,冯老太被大孙女的话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垂着地哭天抹泪,这回是真绝望。
刚嚎完一嗓子,嘴就被桑宁捂住,“呜呜呜~”
“阿奶,你可别嚎了,嚎得全村人都知道,咱家地卖给谁?那可是六十七两半银子!还有两石粮食呢!”
这会儿不是让全村人知道的时候,得先把地卖了才行,有了这些银子,到了甘州也好安家落户。
“嗝!”马老太反应过来,自己捂住嘴,可刚刚被吓打嗝了,一时半会儿止不住,她是不嚎了,眼泪开始无声成嘟噜往下掉。
看着自己住的青砖房子,她也才住五年啊,还是三儿掏大半银子给盖得,她舍不得啊。
还有她几十年一点点挣的家当,就这么抛了,她脑瓜子嗡嗡的,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剜。
桑宁知道该给老太太接受的时间,可都火烧屁股了,哪来的时间啊。
她蹲老太太对面,一边给老太太擦泪,一边劝,“阿奶啊,现在真不是哭的时候,咱得赶紧拾掇家当。
咱家最早知道消息,有这哭的功夫,您能比村里人多收拾多少家当啊。
尤其是二奶奶她们,知道的晚,不知道得舍下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