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几遭后,她支支吾吾开口确认道:“天师,前阵子我在彭蠡湖岸边落了水……那时候你……”
罗公远闻言慢条斯理停下步子,冷冷清清的眉眼在月光下更显寒凉,微微笑道:“小娘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命大的很。”
李秋元登时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黑瞳闪过惊恐。
罗公远微微靠近她,在月光下审视她的脸,细细品味她眼里的不安和恐惧,“你知道么?我很讨厌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插手天人之间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他眼里有凉薄的微微笑意,“救世主么?”
这话听着有点熟悉。
他语调嘲讽,神情漫不经心,看她的目光如看蝼蚁。
大概连伸手捏死她,都嫌会弄脏自己的手。
李秋元若知晓他现在的心理,必然会无比庆幸他现在没有亲手弄死她。但她现在整个人都在抖,不可抑制的颤动着上下牙关,害怕却愤怒的盯着他。
“既然活下来了,学乖一点不好么……”他指尖划过她耳尖,隐约记起她喝醉酒时耳尖通红的样子,两指拈住不带感情的狠狠揉了揉,带着一丝轻浮笑道:“若是还不知死活,大罗金仙来都得给你收尸。”
李秋元的眼神里闪过戾色,不知是被这句话激怒,还是被他如此视作玩物的轻浮语气激怒,血气直上涌,良久,却只化作平静的冷笑,“是么,那你现在就弄死我呀。”
“你今天不杀我,我还是会去找青洪君。”
与其做这种没有希望的任务,还不如死了被带回去的好,爱谁来做谁做吧。
他不动声色的在月光下细看她的脸,生动且有趣,从恐惧到愤怒转变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他微微一笑,“甚好。”
顿了顿,温和的说:“我成全你。”
李秋元看见他轻拂长袖召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隐约有人的轮廓,看起来有点邪性,但是近看什么也看不清。
紧接着她就后颈一麻,什么意识也没了。
……
五更天的朱雀大街上,柳寒塘终于赶在金吾卫之前找到了那个昏睡在街上的少女。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身上冷汗涔涔,而且一直在哆嗦,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柳寒塘把她抱起来,在巡街的人发现之前将她送回了绣坊的二楼厢房。
放在软床上后,他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已经被她的冷汗打湿了一片,于是利落的倒了杯水给她喂了一点,随即拍了拍她的脸。
李秋元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闭着眼睛,陷在丝网一样令人喘不过气的梦境里,她梦见了一个木头人。
那本是一个普通的木头人,却不知为什么,沾了些污秽后就活了,然后它的五官被一个模糊缥缈的男人刻成了她的样子。
之后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木头人,便开始了和她的捉迷藏游戏。
每次抓到她,木头人就会吃她一口血肉,从后颈开始,渐渐往周身蔓延。
它一口一口的啃食她。
柳寒塘伸手落在她脉搏上,发现她脉搏极不正常,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融。
很快,她开始咳血。
她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去了哪儿?又遇见了什么?
想起这些,他就皱眉,答应了会保住她她才肯去大明宫的,结果她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无声无息的带走了。
这岂非是在堂而皇之的打他的脸。
柳寒塘眼神泛凉的静默了片刻,再次探了探她的脉搏,很迅速的在衰弱,偏偏这来势汹汹的症状他看不出是什么。
照这发展的趋势,只怕她连一天都撑不到。
在柳寒塘飞速回山中请族中医仙的时候,绣娘上来请李秋元下去吃早饭,结果一进来不得了。
床上的小娘子像是极冷似的缩紧身子抖个不停,喊也喊不醒,枕边全是咳的血,而且她唇色也极不正常。
刚从江南来的小娘子哪里见过这阵势,生怕住在自己这里的官家娘子有个什么好歹,当下忙不迭的就通知了李家的人。
李家暗中找女多日,正愁的不行,听见这消息当然第一时间就派人把女儿接了回去,原以为这样便高枕无忧可以如期送女出嫁,却不曾想接回来的宛娘子不知怎么就一下子病成了这样,完全不省人事。
李家的家主请了无数个长安有名的大夫,然而这些大夫们都说这病来势汹汹,患者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弱,却就是查找不出病因,更不知该如何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