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元停止了求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大失所望。
明明是一起走的同伴不是么。
然而这样莫名其妙的酸涩情绪维持了还不到两三秒,她就被为首的大汉扛了起来扔在了马背上,夜色渐深,驿道上也没什么路人,李秋元深知再不想点办法可能真的就要被带走了。
记忆里这张脸似乎是熟悉的,应该确确实实是她的家仆。
而她潜意思里的强烈抗拒也很明显,这具身体的主人明显不想回去。
李秋元摸了摸头发,拔下一根发钗抵在喉咙上说:“不许靠近我,要么你们放了我,要么你们带走我的尸体。”
为首的大汉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怵,道:“宛娘子,您别逼我们这些下人,阿郎已经交代过了,宁愿您这个女儿死了,也不会让您在外头丢尽李家的脸,而且那个小白脸也没有赴您的约不是么,您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李秋元的手抖了抖,大概没想到这个当爹的竟然会不顾女儿死活,她冷静的把发钗又插回去,想了想,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把大摆袖子撸了起来,在白嫩的胳膊上揪出一道一道的红印。
为首那人有点傻眼,问:“小娘子,您这是干什么?”
“如果你们一定要抓我回去,我就告诉我父亲,你们这些人非礼了我。”她一边揪红印子一边说:“他不是最看重颜面了么?如果你们现在放了我,最多就是交不了差,如果你们把我带回去……”
那大汉不可思议的用一种陌生眼光看着她,那表情仿佛是在谴责她欺负老实人,也像是不明白好端端一个淑女闺秀,怎么忽然间变得如此刁钻不要脸,“宛娘子,这怎么使得,您的名声难道完全不要了么?”
“名声?”她嗤了一声说:“谁在乎那种东西。”
毕竟原身今天都跑去跳湖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名声。
旁边有人捅了捅为首的大汉,“算了吧,她要是真在意自己名声,那还能跑出来么?要我看啊,咱就装没看见得了,万一这娘子回去真诬陷咱们非礼她,那阿郎岂不把我们的皮都给剥了?”
陆续有人附和,“对啊对啊,这可不是开玩笑,我们这次也是偷偷出城找人的,阿郎怕的就是长安城里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到时候若让冯将军知道,只怕婚事不成反而还要结梁子。咱几个小喽啰的命谁在乎,到时候不管是不是真的非礼她了,咱几个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秋元见对方已经动摇,面带恳求之色的从荷包里抓了把银钱说:“求求诸位放了我吧,”她作势要下跪,为首那人见此连忙虚虚扶了她一下,之后又像避瘟神一样缩回碰到她胳膊的手。
见他不接,李秋元干脆塞进他怀里,低声下气的道:“这些全当是我的谢意,没找到我你们最多只能是办事不力,父亲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对方迟疑了一下,收起银钱说:“算了算了,我们几个今天沿着驿道一路追赶下来,天黑了都没能找到宛娘子,怕是早已经走远了,剩下的就让阿郎自己想办法跟冯将军解释罢。”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宛娘子啊,你该庆幸今天追出来的不是冯将军手下的人,我们总还和你有些主仆情谊,倒是不会对你怎样。若是换了旁人,你今天这么威胁他,只怕人家就会将你这桩诬陷坐实了,毁你清白后再要了你的性命,到那时你可怎么办?”
李秋元点头说是,又将他们的高风亮节称赞了一遍,终于盼到他们的马蹄声一路奔远。
然而直到他们折返回去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忘记了问他们讨一匹马。
……
夜里,拄着手杖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一处山涧,他本不用休息,却略微停留了一会儿,像是预算到什么,转头看着黑暗。
很久的一段寂静之后,那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跟上来了。
穿着精致襦裙的少女发髻散乱,衣裳也乱了,正一跛一跛的走过来,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的,似乎累极坚持不住,独自坐在山涧的石头上歇了起来。
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冷淡安静的低头拘了把水洗了个脸,像打了场仗似的,随后又喝了一点水,最后把脚上的纱巾解下来,把双脚放进冰凉的水里减轻痛楚。
脚上的血泡已经烂了,画面一片惨不忍睹。
她看起来像在生闷气,始终没给他个正脸。
男子见此不由在心中微微冷笑,一笑自己多此一举,竟然想做一回好心的路人。二笑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大的脸面,才会让她觉得全天下的路人都应该替她解围。
李秋元把脚放在河里冰了一会儿,感觉好受多了,这才重新把纱巾裹在上面,准备上路。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的路标没有了。
那个白色身影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缕轻烟一样,没有任何声息的飘散消失了。
起身找了半天,依旧没什么结果,她又无力的坐回石头上。
李秋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抱有那样莫名其妙的期待和好感,甚至一开始对他热络的近乎谄媚,然而事实上人家根本就懒得搭理她,实在是有点自作多情,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实在很跌份儿,当下扯着嗓子大喊,“我现在收回那句话!”她皱着眉咬着牙,像只斗败了的鸡在强行挽尊,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我现在不会再觉得你熟了!我眼神不好,我和你一点也不熟。萍水相逢,再见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