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瓷油盏中的油已耗尽,升腾起一缕青色烟雾,案前的男人眼眸狭长,掺着暗红的血丝,一遍遍扫着手里名单,视线落在御史中丞杜诜上。
赵玉一夜没合眼,凭着自己先前的了解和记忆,将京中各处势力关系理了清楚,她说的没错,打铁要趁热,既然要翻案,便要从浪花里积攒一股暗潮,等时机一到将其涌出水面。
杜诜此人刚正,极有一身风骨,年轻的时候以死谏言,连遭贬斥,若不是先帝年纪渐大,觉朝中无这般敢言之人念他好来,恐怕此刻还在边疆牧羊。
圣祖有训,台谏官必须“君主亲擢,宰执不预”。
天子亲擢言官是“圣圣相传,家法不改”,宰相不得参与、干预台谏官的任命,凡是与宰相有血缘关系,学生或是曾举荐过的人一律不得担任。
可官场从来是蛛网密布,纵使这样,也不乏各种裙带拐着弯的搭上关系,与苏相那党牵连不浅,可唯独这杜诜是先皇指下的,如今年岁虽大,可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因此与苏相爷不对付多年,也是最为清廉正直的谏言官。
当初赵家出事,整个朝堂除了与父亲交好的几个世交还出言几句,就只有杜诜极力反对早早结案,只可惜当时证物不足站不住脚,只拖延住半月。
但如今不同了,只要寻到常伯,爹留下的证据加上自己手里的,便有机会,纵使是一时翻不了盘,只要够持久,想来那位也不能坐的如此安稳了······
宋南絮醒来的时候,天光微亮,一出门就见赵玉正在套车。
此时不过卯时正刻,晨光微熹,男人挽着袖子利索给驴套头,一身黑色窄袖绣暗纹竹的袍子更显肩宽窄腰,如画的眉眼饱蘸露水颇有几分凌厉。
“怎么这样早?是要去哪?”宋南絮掩嘴打着哈欠。
赵玉回头见她有些茫然的立在房前,一双眼湿漉漉的,神色蓦然软了下来,朝她招了招手,“醒的正好,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玉笑而不语,只将她常坐的软垫铺在车沿,方才赶着驴车向村外行去。
驶出村口后,朝着县城相反的路驶去。
大约两刻后,驴车拐进一条小道。
路面新翻的泥沙,显示此路新修不久。路边,还有被露水打湿的钱纸,残缺地挂在枝头,透着几分清冷。
小道越走越深,周围也愈发安静,宋南絮心中有些毛毛的,不由得向赵玉身边靠了靠。
赵玉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轻声说道:“别怕,马上就到了。”
驴车停在一座小小的山头前,赵玉先下了车,将宋南絮扶下驴车,从车里拿出一个青色小包袱,牵着她往上爬了一小段距离,直到两座坟墓映入眼帘。
黄色新泥环围,青灰色墓碑石崭新沉肃,只是与别的墓碑不同,这两块墓碑上空无一字,宛如无字天书般静默无言。
两座新坟、无名······
宋南絮讶异地看向赵玉,“这难道是你爹娘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