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一击
身体感觉轻飘飘的,萧琦觉得,仿佛自己的魂魄已经随着奶奶的离开消散了一部分,看着奶奶那小小的、脆弱的身体被送进焚化炉,萧琦只觉得有什么力量正在抽走自己的生命,他究竟是靠什么才能像现在这样勉强活在世上的呢?
更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在这个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那个女孩会在自己身边?
这个地方本和那个女孩毫无关系,她出现在这儿显得是那样奇怪,那样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不,应该说,是她在他眼中莫名地突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在这个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应变得死寂一片的时候,他竟还能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动,他不得不把自己现在还活着,还好好地站在这儿这件事和那个女孩联系起来。
楚佳桃看见萧琦走过来,向前走了几步,又定在原地,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再向前。就像萧琦感受到的那样,她也明白,自己
出现在这儿是很奇怪的,但其实她来这里的原因很单纯,只是因为担心萧琦。她知道今天萧琦的心一定会再次受到巨大创痛,她只想在这个时候在他身边…
这也是她不惜请假数日,来到这儿的原因。
萧琦知道,如果是白璐,她可能也会不顾一切地跑来陪着自己,但问题是他并不想这样做,白璐做得越多,他就越感觉沉重,感觉压力越大,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法回报她太多。他甚至还有一点恨,恨自己总是不能彻底回绝白璐对他的示好,恨自己潜意识里还有依赖白璐的想法,恨自己无论怎样说,白璐就是那样执拗…可是如今楚佳桃这样做,他却不会感到压力,反而…他的心里有一丝温暖,他觉得很安心,他完全不想逃开,不想让她走…这种感觉,就和楚佳桃此时出现在这里一样异样。
“萧琦,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吧?”萧寒走过来,一脸疲惫地对萧琦说道。他好像一下老了很多,整个人完全是一副老年人的样子了,但他的眉宇却好像松弛了些,似乎有
什么压力已经卸掉了。
“我可以的,谢谢您。”萧琦现在没有力气多说话。
一旁的萧茹欲言又止,她想尽快定下下次一家人齐聚的日子,好商量分割遗产的事,她知道萧寒实际应该比她还急,但萧寒就是这样,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会去做那个坏人呢。
萧茹也明白,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说那种话不合适,至少她不会选择在墓地附近说,以免晚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那我们也走了,萧琦,想开点吧,人总有这么一天的。”萧茹说此话时倒是诚心诚意,她也经常用这话劝慰自己。正因为人总有这么一天,所以才要抓住活着的每一天,努力追求人生最大化…
“嗯,再见。”萧琦没办法像对萧寒那样对萧茹开口说“谢谢”,不仅仅是因为萧茹今天没有在葬礼上掉一滴眼泪,更因为萧琦隐隐地感到,姑姑对他的敌意并未因奶奶的去世而烟消
云散,反而他从她的脸上,她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更强的敌意,再加上萧茹之前所做
的一切,他实在没有办法原谅…他可以接受萧茹侮辱、伤害自己,但他不能接受她在最后关头逼死奶奶——尽管奶奶的离开并不能归因于萧茹,但不正是萧茹那天在医院一天一夜的死守,造成奶奶的病情加重吗?不就是她之前的催逼,让奶奶有沉重的心理压力吗?
这种时候,哪怕是对她说一句客套话,萧琦都不愿意。
萧琦对萧茹的每一分一毫的不尊敬,哪怕只是细节处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加深萧茹对萧琦的厌恶,萧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减轻对自己这个侄子恨意,这股恨意仿佛就是自然而生的,源源不绝地从萧茹心里冒出来。如今老太太走了,她再也没有机会修复她心内,藏在她心内很深很深的那个伤口了…这股恨意,也就无止境地不断加强,不断溢出。
“哦,对了,上次那个姑娘,姑姑觉得挺不错的,下次带她过来一起吃个饭吧。”萧茹忽然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她直视着萧琦,没有看楚佳桃一眼。
萧琦突然忍不住,脸上显出一丝微笑。
这笑容让萧茹也吓了一跳,本来呼之欲出的后续一系列话卡在喉头。
萧琦只是突然产生一种滑稽感,姑姑这样说意图再明显不过,他已经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姑姑传递过来的讯息——“我不想让你获得幸福。”
但这种念头本身让他觉得可笑,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姑姑还不忘记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挑拨他和他身边女孩的关系,姑姑甚至都不知道他和楚佳桃是什么关系。
只不过…这种时候他本来可以用一两句话回击的,他可以告诉姑姑“那个女孩”只不过是自己的同学,只消一两句话就可以挫挫姑姑的锐气,但他却说不出口。即使白璐并不在场,他还是说不出口。
“姑姑,我很累,这种事,以后再说吧…”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当时奶奶病重急救时,白璐就陪在自己身边,是怎样的关系才能那样?白璐尽心尽力地照顾奶奶,确实帮了自己很大的忙,即使他真的没办法回应白璐的感情,但
此时要他完全把自己和白璐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他做不到。
何况,小桃也从没表达过什么,他真的有澄清这件事的立场吗?
“哦,好…那我们走了。”这回,萧茹瞥了楚佳桃一眼,她想观察一下楚佳桃的表情,但此时这个女孩的神色很平静,这让萧茹非常失望。她并没有通过刚才那句话体会到一丝胜利的快感。她转身离开,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这一次,萧琦索性只一点头,连话也不想回了。
看着姑姑以及她的家人走远的背影,萧琦其实有种盼望,他盼望着就此一别,以后再也不见…他已经不想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