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嗤笑一声,“卢家都欺到脸上了,你还要让陛下忍耐,莫非真要等卢家得逞,陛下才可还手?佛家尚且有怒目金刚,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只剩下一个‘忍’字?!”
其实绥帝这次所为,的确是半点不占理的。屠卢家满门不是不可为,但他不经任何商议,便私自派兵处刑,传出去会让群臣和百姓恐慌。君主无视责任和束缚,肆无忌惮挥霍手中大权的时候,往往就是动乱的开始。
但这次,除却方应和几个官阶不高的官员,竟再无人抓住这点来攻讦绥帝。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此刻的沉默显得尤其突出。
论诡辩,方应争不过韩临,最后气得大叫,“乳臭未干的小儿,我不与你争辩!”
韩临脸唰得沉了下来,抬脚猛地踢向方应后膝,令他扑通趴下,抬脚踩上那脑袋,“老子征北狄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被吓得尿裤子,谁是小儿,嗯?”
上平侯抬袖掩面,默默后退了两步,把自己隐在百官中。
老子还在场上呢,儿子就敢这样说话,他都不知该不该出去教训。
方应犹在喊着“粗鄙”“有辱斯文”之时,绥帝终于看够了这场闹剧,唤了声“观棋”,韩临便立刻应声,收脚站了回去。
“朕曾对卢家容情。”绥帝道,“从天和十年至今,卢家贪墨国库钱财逾千万贯,朕不过因赋税一事贬谪卢裕以示警戒罢了,众卿便争相求情,请朕恢复卢裕官职。”
“许是如此,卢家知其深得众卿之心,便愈发肆无忌惮,才胆敢有弑君之举。”绥帝一步步走下玉阶,扫视群臣,“朕每每想至此,便夜不能寐。卿等辅车相依,可有为朕解忧?”
被绥帝目光扫到的人,纷纷垂首,俱不敢对视。
皇帝就差明着说他们结党()营私、目无君上了,这些曾经接连上阵为卢家说话的人谁敢开口。
“卢家事尚未了。”绥帝接道,“朕已命左卫上将军韩临不日前往范阳彻查此事,应诛尽诛。着令礼部发布讨卢檄文,将卢家所行之事昭告天下,灭门之事亦不用掩盖,务必使乱臣贼子,不敢窥测神器。”
“另,皇祖嘉太妃遣往皇陵守墓,鉴于诚王毫不知情,只作罚俸一年处置。”
一道道口谕传下,最后还能坚持出声反对的几乎无人了,前阵子还激昂不已的许多人都保持了安静,再没有之前和绥帝一争到底的势头。
绥帝这一手灭门,的确震住了此前还在想方设法和他作对的各大世家。
朝堂似乎暂时恢复了平和,但表面的平静之下,仍是暗潮汹涌。
……
一下早朝,韩临征得绥帝允许后,就把卢德容给南音拎了过去。
经了昨夜的一场雨,永延轩外处处是湿润的气息。朝阳真正升起后,初初发芽的花草上犹衔水珠,宛如秋露晶莹,一副濯濯景象。
南音服过安神汤,犹在沉睡,韩临不欲打搅,便把卢德容丢在了外边,着人看守,自己向绥帝借了处宫殿洗漱更衣。虽然卢家还有四子在外,但他一点儿都不急,慢悠悠的,准备再过一日去逮人。
他和绥帝单独说了会儿话,跟着一同会见了好些臣子,部署诸多事宜,直到午时,那边才报消息,说是南音醒了。
借着一溜小跑的功夫,韩临赶在了绥帝前面,往刚更好衣的南音面前凑,“南音,可看清了我的模样?”
他三日前来过一次,南音不至太惊讶,此时闻声仔细看去,认真端详。
眼眸去除白翳的她,一如韩临想象中明澈,这样细细的打量竟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疑心自己方才更衣时是不是漏了甚么,才发现身上的环佩皆已解下,顿生懊悔,如此又少了分潇洒。
没几息,南音点头道:“世子果然玉树临风、英朗不凡。”
韩临舒出一口气,颇为自得,“那是,长安城多少小娘子偷偷爱慕与我。”
南音眨眨眼,却是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明显用更亲昵熟稔的语气唤了声,“先生。”
绥帝颔首,自然而然绕过韩临,坐在了南音身侧,询问她现今身体的一些状况。
语罢,话题直转,“韩临捉了卢德容来,要任你处置,你可想见她?”
“听说正是她瞧见了你的药方,才有此毒计。”韩临道,“我特意把她捉来,你想如何回报她都行,无论生死。”
无论生死,南音惊讶于这个词,抬眼看向绥帝,却见他也是默认的态度,一时不由更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