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帝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停留,就带着没来得及行礼的南音径直而去。
消息闭塞的林太妃感慨道:“咱们宫里莫不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赶紧进去罢。”嘉太妃瞥她一眼,这林太妃好哄是好哄,就是人傻了点。
如此想的她理好心绪,带着满肚子的腹稿踏进了鸾仪宫。
结果刚进去就鼻间发痒,忍了又忍,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叫许多宫人都诧异地看来,失仪又丢脸。
嘉太妃忙用帕子捂住口鼻,下意识看向正中摆的博山炉,侍女正合上盖子,瞧着像是刚放进去的香。
崔太后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太妃闻不得青木香。这得怪陛下,他日日在我面前说甚么道祖啊经书的,还在宫里奉了道祖像,哀家耳濡目染,竟也觉出趣味了,忍不住就用上了这青木香,怪好闻的。”
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嘉太妃哪敢挑不是,勉强扬起笑脸,“不打紧,一会儿就好了。”
“我也觉着这香味特别呢,比甚么瑞龙脑、龟甲香清爽多了,好像还有行气止痛、健脾消食的作用。待会儿娘娘可得赏我些,让我也用用,沾沾这仙气。”林太妃一张娃娃脸,如今三十多也不显年纪,说话时很有股讨人喜欢的憨味儿。
她原先是被卖进宫的小侍女,绥帝生母见她可怜就收在了身边,而后被先帝幸了,运道好诞下了五皇子。五皇子如今得封安王,她就跟着出宫住进了安王府。
由于她老实本分,在崔太后进宫后还尽力帮过她几次,所以母子俩的待遇都不错。
“每回进宫都要找我讨东西,连这么点寻常的青木香都要薅些走,下次再来,我可不见你了。”崔太后嗔道。
林太妃嘻嘻一笑,“安王府穷啊,可不得靠娘娘接济,我还想让安王多吃点肉长身子呢。”
亏得她能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叫崔太后刚端起的茶又放下了,好笑说:“安王今岁十五罢?是该多吃点长身子。他如今读书怎么样,可还有整日招猫逗狗?要说我,带孩子不仅要疼爱,该严的时候也要严,不服就打一顿,瞧他还听不听话了。”
说到这话题,林太妃就美滋滋的,“安王上进多了,得多亏陛下,前阵子让安王跟着一群人一起编撰甚么《绘画笔法记》,说是编好了书能在上面留名。他觉得算领了份正式的差事,每日兴冲冲的,生怕自己水平不够,在国子学读书极为用功,都被先生夸赞了!”
“嗯,陛下这法子好。你是安王母亲,得好好教他,不过也不能管束太多,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管得太多,反倒失了棱角和脾性,日后就流于平庸了。”
林太妃连连点头,“是了,男孩儿皮点没甚么,我还指望他像陛下一样,能够上阵杀敌、保卫大绥呢。”
她们一人聊得热火朝天,嘉太妃屁股上生了钉子般,坐得很不安稳。她没办法不多想,林太妃就算了,惯是个傻憨憨,可太后特意提起管教孩子的话,很难不让她认为是在影射诚王。
但她做得有错吗?诚王是遗腹子,从他降世到如今,连先皇祖的面都没见过,全是她一手带大,护得紧些怎么了。
说了半晌,崔太后见嘉太妃都快忍不住了,才慢悠悠转向她,“说来太妃和月织一起进宫来,该是有事罢?怎的闷在这儿不出声呢?”
她一笑,“月织向来喜欢闷在宅子里,少有出门,能和太妃一同进宫,可见太妃的人缘好,甚么参政夫人、长公主之流,都没有不给太妃面子的。”
嘉太妃眼皮微跳,她心思本来就多,太后话中有话,如何听不出来?当初她请参政夫人一同去慕家相看那小娘子,而后借玉灵长公主的宴会见人,看来都被太后打听得一清一楚了。
“也是沾了先皇祖的光,算不得人缘好。”嘉太妃决定装听不懂,“我这趟进宫,确有一事要求太后娘娘。”
她道:“陛下前几日颁的旨意中,令诚王随军前往澜州镇乱,似乎不大妥当,诚王他……不适宜参军啊。”
太后坐直了些,关切道:“诚王病了?”
嘉太妃愣住,“……没有啊。”
“那是伤着了?莫非缺胳膊断腿了?那可不成,怎么不进宫请太医去,就算腿断了,说不定也能接回去。”
“……诚王身体无恙。”
太后长长“喔”了声,疑惑般,“既然身体无事,怎么就不适宜参军了?陛下这可是器重他,若能立下军功,回来也好升个官儿。不能光凭着皇亲的身份拿俸禄,说出去也叫人非议不是。”
嘉太妃装不懂,太后同样如此,就比谁先沉不住气。
说了好些话都不通之后,嘉太妃急得抹眼泪,“哪儿是因这些,太后也知道,先皇祖驾崩时我才十七,若不是怀了诚王,简直想跟着先皇祖一起去了。我一手拉扯他长大,也没个人陪伴,这孩子就是我的心肝肉,哪舍得他远离长安随军去甚么澜州。军功都是其次,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诚王是先皇祖最小的儿子,当初怀他时,先皇祖就对他喜爱得不得了,他老人家如果尚在人世,定也舍不得啊。”
竟都搬出先皇祖了,崔太后冷笑,“皇祖以武治天下,骑射功夫好的儿孙都能多得他一分喜爱。临驾崩前,家父说他老人家还在念着踏平突厥,怎么到太妃嘴里,竟成了个只知保平安的畏缩之辈?仗着如今你辈分高,就敢随意诋毁皇祖了?”
这句话和当初她教训南音赵敛冬时何其相似,嘉太妃一时分辨不出是凑巧还是有意,愣了愣道:“太后严重了,万不敢有这想法,只是我进宫时年纪小,对皇祖以前的事不大清楚,所以……但怀诚王的时候,皇祖确实说过希望这孩子平安顺遂一世的话,不正是这意思么?太后虽然没有亲生的子女,但也算看着陛下长大,难道竟不懂为娘疼惜儿女的心?”
一侧的女官忙垂首,嘉太妃可真是往炮口上撞,哪壶不开提哪壶,竟敢说太后没有子女的事。
果然,崔太后怒火更盛,“都疼惜儿女,谁来保家卫国?先帝、陛下哪个不曾提枪上马驰骋沙场?莫非他们就是没人疼爱?上平侯世子在八岁时就能说出精忠报国四字,枉你贵为皇祖太妃,竟不如一介稚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那些军营里的小兵一个个都是十几一十岁大,尚且不畏生死,你却只知让诚王干领俸禄,受人耻笑。诚王有你这样的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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