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押着这几人回京罢,好赖算个功劳,就把事情往我头上推,说我怕死,叫你跟来就行。”林沫拍了拍他的肩膀。
水溶着急:“你不回去?”
“我差事还没办完,回去讨死?”林沫白了他一眼,“既然三殿下不在天津了,也犯不着忌讳了。扶摇还没有找到,这女人知道的多了去了。更何况,你今儿个这么一招摇,孙平丹知道人质已经没了,该动手了,难道虞斌和王镛会不知道马尚书他们已经准备动手?我晓得你神通广大,自有你的路子进城来,当然也有路子回去。带贾琏和贾政回去就行,他们家也就这俩还能说说人话了。”
“你也知道天津卫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你凑什么热闹?胳膊上的伤好利落了?这几日大太阳晒着,没流汗、没复发?你是拉得了弓,还是骑得了马!漠河那时候还没看清楚,你还不如我呢。真动起手来,你先生也保佑不了你逢凶化吉!”
“哪能因为怕死就临阵脱逃。”
水溶按捺不住:“你就不能为我想想,非要我们忐忑难安?”
“我挂心此城,如君忧我,只多不少。”林沫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若有朝一日山河动荡,而我安居宅内苟且度日——你当真愿意见到这样的我?”
“我叫心腹送人回京给刑部审讯。”水溶不假思索,“钦差大臣的宅邸,总该挤得下再一人。”
“没听他们说?三殿下被押解进京为质了。”林沫一挑眉,“你我阖府上下均在京师,一家老小性命全在我二人身上,你不回去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想要作甚?”
“想与你共生死。”
第294章 王薨
水溶迷蒙着睁开眼睛。他被蒙了整整三天三夜;乍一见光;纵然这间水牢昏暗无光;他依旧觉得眼球刺痛;几乎要弓下身去。
“委屈三殿下再次多候几日了。待事情到了该解决的时候;自然就能出去了。”吴敏峦伤还未养好,即使这么昏暗的环境也能看出他的脸色蜡黄;但是脸上的得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水浮心里思忖着,这水牢有些年头,不似一日而成;正盘算着要怎么打探打探情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而后有人来报:“大将军请三殿下。”
吴敏峦笑意更深:“看来事儿成了。”
什么事儿?
水浮一路走着,依旧只能低着头。大抵是已经不怕他能猜出是哪儿;这一路倒没有蒙上眼睛。只是在拐角口,他总疑心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他,躲躲闪闪的。事实上,因为轻信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都出不了大岔子,他忘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落入王镛手中,进而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这儿,说是不懊恼,怎么可能。然而有时候他又情不自禁地庆幸,年轻时做错的那些事被碾碎揉开了曝在太阳下头的时候,他被禁锢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不用出去直面那些风言风语。只是连累了将士们因为他的缘故束手束脚,想是罪孽深重。
背后的这双眼睛,究竟是谁?难道是来救他的?
可是不等他高兴起来,这看似漫长的小道已经走完,吴濂水的帐篷近在眼前,而他幻想中的救助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倒是吴濂水,一身素白,见了他先报丧:“三殿下节哀顺变,老圣人驾崩了。”他昂起头,脸上嘲讽的笑意掩盖不住得意,“微臣这就带殿下,进宫悼哀。”
这不可能!水浮是知道的,皇祖父身子骨自打忠顺王没了以后,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又有后宫之争,宋太妃和贤德妃二人虽然最后由皇帝做出了处置,可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来贤德妃这个皇帝的贵妃,一直跟着公公混着,还闹出这种事来,有损皇家声誉,二来到底宋太妃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种无头冤案到底是谁对谁错,本来也没什么意义,皇帝总不能给太上皇的小老婆难堪,自然是拿自己的妃子下手,这未免有些不公义,尤其元春在太上皇那儿还颇为看重。可他也不能因此就说什么。如此种种,累积下来,他早被酒色淘澄干净的身子自然也就垮下去了。可是自从知道了吴濂水有异心,皇帝还是命太医好好医治,甚至不惜动用了福寿膏给他止痛,好刮去身上、骨中毒瘤,防的就是太上皇驾崩这种大事一出,吴家趁乱而起。因此,别说现在太医都恨不得拿自己的命给太上皇续着,就是说句不孝顺的话,哪怕皇祖父真此刻没了,宫里也不会大肆宣扬,并即刻着手操办丧事的。
定了定神,他想着外面可能要救自己的人:“有劳了。”
如同水浮所想,太上皇渐渐意识模糊的时候,皇帝一来便是“一定要保住父皇的命”,等到他发现太医已经用尽全力,然而到底回天乏术之时,他想的便是“定要瞒住”。
可是事与愿违。
“太上皇驾崩了!”
“太上皇驾崩了?”
“太上皇驾崩了!”
礼部、工部、兵部、钦天监、内务府……统统围了上来,让整个京城纵然没有大乱,也乱了一半。宫里头的太医、侍官都还好好地,一个也没出去,不过是一个晚上,就没有瞒住?想想也知道,太上皇这才没了几个时辰,宫里头只许进不许出,消息还是闹得人尽皆知,甚至有人来报,外头已有人将白灯挂起,预备着举国哀悼了。
“陛下……”皇后看了一眼太上皇的遗体,“事已至此,报丧吧。”
好一个吴濂水!
兵临城下。
平头百姓还在计较着又要国孝,上回没了一个太妃,排场就够大,这回太上皇没了,也不晓得家里头的白布还够不够用。也有不知国仇家很的商女,计较着自家窑子又该冷清了,愁得数着算盘不止作何想法。夏日已经悄悄地到来,今年却不如从前热,连那日头都不如去年的高。
而吴家的那几千精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仿佛从地底下钻下来一样,堵住了皇宫的大门。
原来就努力粉饰的太平顷刻间不见了踪迹。卫驸马领着御林军排兵布阵,一看就知道早有准备,并没有因为人家的突如其来就措手不及,吴濂水志得意满,银甲军几乎要晃瞎满朝文武的眼睛,这回不是他和林沫对上的那两次的小打小闹了,战鼓轰鸣,仿佛真的有改朝换代的气魄。
“我带三殿下来看看太上皇,卫大人还不让让道?”吴濂水笑道,“这老东西总算死了。”
卫驸马骂道:“为人臣子,如此言行,吴家几代英雄,竟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我吴家的确几世英雄!太上皇辱我母亲,欺我父祖,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给陛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吴家为他死过多少人?如今总算他死了,我难道不该高高兴兴地去啐他一口?”
他们一个在城墙之上,一个在墙下,两军对峙,一守一攻,互相骂阵是常有的事,然而骂阵之中爆出这样的惊天秘闻,还是头一遭。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