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立太子了。”皇帝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立太子?!
谁是太子?这个话题一直是朝野内外争论不休的话题。几个皇子都没有他们父辈、叔辈的气候,只拉拢了门客,并未有当年义忠老千岁、废太子之流能调动禁军的权势。因为这个,谁当太子,几乎就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这是天家大事,纵然几个重臣明着暗着是有心里倾向的,然而却也不敢明着提出来,只怕稍有不慎,就要落人口实,一顶“妄图把持朝政”的帽子扣下来,谁都吃不消。
更何况,现在情况已经明了了。
宋家已经全线退让,“铁嘴”宋琪甚至都开始悄悄地倾向秦王。其实若不是宋家势大,这本来就是两个嫡皇子之间的争夺。两个人的王妃,一个姓吕,一个姓周,都是大家子出来的,不过吕家是将门,已经悄悄没落,周家却正兴旺着,周翰林还当了一年考官。因而齐王这个幼子看起来同哥哥也算平分秋色。然而比起儿子来,却逊了一筹——他没有嫡子。
事实上,皇家的血脉,一向是衡量储君的一项标准。从这点看,几个皇子都做的不咋的。皇帝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个孩子,除却早夭的,尚有七子两女。而他的皇孙们,却连除夕大宴时给他把皇家的那张大围桌凑齐都做不到。不过即便如此,有了嫡子的秦王还是占了上风。大家正等着看他们斗法呢,齐王的庶子把自己老子一辈子的前程给坑了进去。
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了,然而水浮自己虽然心里有些小得意,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他清楚得很,父皇年富力壮,再活二十年不是问题。他又不是皇祖父这样老糊涂的,自己现在手上的牌连当年废太子的一半都还没到,自然不敢折腾出什么动静来。要是真让父皇猜忌了,传位给别人,他后悔也没有用。可见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大家对立太子并没有多大的准备。尤其是皇帝经历过太上皇执政的末期兄弟相残的时候,对于过早定下太子人选的后果有详细的了解。就是皇后也以为,要立太子,得再等上两年。
儿子当太子固然是好事,然而她却又如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担心着另外两个儿子。齐王不必说,水浮心里自然是忌惮他的。就连已经改姓林的老八,水浮好像都同他有不和。他即位以后,两个小儿子的日子怕是要不好。
玉征文脸色发白地问皇帝是否要着手准备太子册封大典,皇帝笑道:“不着急,朕还没想明白呢。哪里能一蹴而就。”
他这么一说,就连水浮的心都提了上来。
“如今多事之秋,殿试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候,士子的水平干系着朝廷的未来。况且扶摇翁主好容易要走,咱们这儿来个册封大典,她若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呢?”和惠大长公主抿了一口茶,“礼部尚书是怎么当上尚书的?拍马屁都不会,我还当能当上一品大员的,都挺会琢磨圣意的。”
林沫笑道:“公主可以往好里想,玉大人这么不知皇上的心意,却依旧得到重用,可见他是个有才的,而皇上是个任用能干之人的好皇上——这么想可就说得通了。”
和惠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已经在官场上,少不得要小心行事。这点也不用我提醒你,你自己做得就格外好。不过太过小心忍让也不是好事。原来不就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亏得是小厮忠心。”公主想起静娴对自己说的林沫被人行刺,多亏白时越赶巧到了京城来寻他、申宝忠心耿耿以命挡箭,否则自己孙女儿就要当寡妇了,仍旧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也这一大把年纪了,只景宁一个孙女,只图她好了。趁着我在宫里头还能说上话,你有没有什么心思?”
林沫想了想,笑着揉了揉鼻子。
他是真不需要妻子的娘家替自己去谋划什么。若说和惠大长公主同宫里头能说上话,他偷偷地想一想,兴许他自己同皇帝皇后,只怕还要更近一些呢,何必要为了这点事坏了公主几十年下来攒的好名声。他并不需要和惠公主替他求个官职,只要公主依旧德高望重、世人交口称赞,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无形的助力了。
和惠公主也不勉强,只道:“你那日去吴大将军府上,可见到你外公的旧部?”
林沫摇头道:“毕竟是外公,且我如今过给了老爷,还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同白家军旧部太亲近了也惹眼。况且外公都多少年不带兵了。只怕现在军中知道舅舅名声的还比他要多。”
“吴大将军现下,还是那些人心目中的带头大哥么?”
林沫沉默了半晌,才道:“恐怕更甚。”
和惠公主叹道:“没有一个好消息。”
林沫眼珠子一转,他倒是知道一个好消息,但答应了水溶,不告诉第三个人。
他在心里悄悄地给嘴上贴了个封条,乐不可支地佩服自己的信用。
第270章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大家也算摸清楚了皇帝的喜好。他但凡说了什么事;那是一定会办的;空口给承诺最后只字不提那是他父皇的作风。不过什么时候办、怎么办,却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就像当年给儿子们封亲王;那是连老圣人都没知会一声,除夕大宴的时候张口就吩咐了礼部;弄得礼部措手不及不提;忠顺、忠敬几个更是连说几句酸话的机会都没有。太上皇心里头憋屈,问他怎么不同朝臣商议商议,他倒是大大方方地回一句;半年前不就提过了吗?朝臣们也没说什么;怎么的;现在又有异议了?坦荡得让忠顺王都说不出个什么来。
现在他提到立太子,一是为了稳定人心,毕竟天象异常不是件好事。二来,他怕是心中的确有了太子人选,并且会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把那人拥立为太子。但相应地,他想要立谁、什么时候立,也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这叫水浮心里很是没底,生怕他父皇看上的其实是五弟——否则又何必大费周章。好在命运还算偏袒他,吕王妃折腾了一天一夜,诞下一子。虽然王妃自己是盼着有个小郡主的,然而在秦王没了一个庶子的当头,又多了一个嫡子,毫无疑问,又多添了几分筹码。皇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自然讲究多子多福。嫡子意义尤其重大。秦王虽然已经有了两子,其中还有个最得上人欢心的崇安王,然而多得了一子,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庆幸。
皇帝也大方,没让他考虑太多,直接告诉了太上皇,三皇子品行兼优,行事有方,且贵为嫡长、教子有方……可立太子。
在场的有端王、忠敬王、卫驸马、兵部马尚书、工部何尚书,都是朝廷的股肱众臣。他这番提议不可谓不正式。
说白了,“嫡长”二字出来,就足够压人了。水浮虽然在户部时不大讨喜,然而作为一个皇子来说,却没有任何的过错。该办的差事都还算妥当,为人也方正,没出过什么差错,如今又有三个嫡子,花霖还养在老圣人宫里头一阵子,颇受宫里头喜爱。比起其他的庶子、教子不当的齐王,他相当地拿得出手。
太上皇在心里盘算了半天。他对皇帝这个儿子,当年也没多亲近,更别说孙辈了。只是这事儿皇帝既然来问他了,他什么也不提,未免要朝臣太轻看自己,于是沉吟了半晌:“老三脾气躁些,也罢了,崇安王深得朕心。”
皆大欢喜。
“人定下来,省得底下人说三道四的。”皇帝道,“册封太子倒不急于一时半会儿的,内务府好容易刚忙完了两个丫头的大事。得给他们个喘气的时候。今年打开春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就没听过,户部、礼部那儿怕是也要有意见。”
册封太子倒的确是个既花心思时间,又耗银钱的大项。内务府刚刚弄完两个公主的下嫁婚服、仪仗。要他们马不停蹄地立刻去忙活太子的朝服、印鉴、册封大典,那恐怕是要把人累坏的。何况今年花钱的项多,虽然林沫省银子有一手,但省下来的银子在国库里头,他对内务府的人可没好脸色,今年户部给内务府拨项的时候,他当着许多重臣的面儿问了宫里头的素馅儿包子几十两银子一个,发落了不少人。今年事务多,户部多拨些银子给内务府也是理所应当,但北狄之乱才刚刚平了,皇帝这儿一个劲儿地花钱,怎么看都不像。
卫驸马听他的意思,恐怕还得再等些时日册封太子,甚至可能拖到明年去——这倒是个好主意。水浮作为皇子绝对合格,然而在文人笔杆子里头的名声却不如韩王、齐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韩王、齐王惯会做面子,门下养了一帮子清客,都是有些名声?